行测将鲜我丢进水牢时,看着他呆傻的模样,还以为他是故意装傻。他一边翻着鲜我一只眼睛的眼皮,一边好奇地打量道:“啧啧,装的真像。”
行测负了手,回头突然问清游道:“听说王后的二师父是天上那个长得跟仙女似的白落仙君?我还听说这位白落仙君跟碧月山的西奎仙君很熟?”
清游不明所以,但是点了点头。白落和西奎二位仙君看起来是十分相熟。
“那就很完美了。”行测满意地笑着说,“你看啊,我跟你很熟了吧?”
清游再次点了点头。
“你跟月怜很熟,月怜跟王后很熟,王后跟她二师父很熟,二师父又跟西奎很熟,”行测掰着指头跟清游一个个的数下来,“这样算下来,我跟西奎仙君也熟得很呐!那我去请他来改造改造魔宫的牢房,顺便造几套刑具专门伺候那谁。应该不算见外吧!你说是不是?”
清游听完行测的这个逻辑,还很难得的保持了清醒的头脑,艰难地摇了摇头。
行测拍了拍衣袖上的灰,说:“你是怕他因为太熟了,不好意思收工钱?我大云疆向来讲究亲兄弟明算账,让他不用不好意思。当然,如果他确实不想收,我觉得也是可以的,毕竟我大云疆也讲究节俭,能省一分是一分。”
清游觉得跟右丞相大人单独相处,就是一个错误。
行测举起清游的右手跟自己的右手欢快地一击,看到清游神色闪躲,便说:“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可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他在哪。刚刚在广场上,我都听到了。”
“不知道丞相大人您听到什么?”清游满脸无奈。
“小月怜不是跟王后说,白落和西奎因为得罪了天上一干仙人,所以趁着上次去雪菁山看王后,就一直在雪菁山青雀崖避难吗?还美其名曰是想陪绿麒仙君。绿麒仙君早已仙去多时,有什么好陪的。”说到这里,行测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又接着说:“我一直觉得,绿麒作为天界名头着实不小的仙,最后遗体却要停放在我大云疆的雪菁山,真是太可怜。不过他是王后的大师父,对王后有着非比寻常的恩情。又是我主亲自将他的遗体存放到雪菁山的,我觉得我不能说什么。所以你看啊,天族那些满口仁义的仙,其实还不如我云疆人实在。你再看啊……”
清游觉得再不打断行测,行测能在这阴湿的水牢里给他讲够三天三夜不带休息的,于是转移话题:“我看到王后抱了只金色的鸟回来,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瞧上去十分华贵。”
“对,走,咱得赶快去拜见王后,顺便看看她那只鸟。”行测转身就走,“天晚了,我主肯定不让我们见王后。我太了解他了。”
清游再心里无声呐喊:“天哪!我也太了解右丞大人你了。”
夜晚时分,广袤的天幕十万年如一日的幽黑。枯朽山上云雾缭绕,遂明木花朵恹恹地垂着,光线极为微弱。潮湿的山阴,暗紫色的苔藓将枯朽山黑色的岩石铺的满满当当。错落有致的黑色石板路,从低矮的灌木从中窜出,一直蜿蜒至此。石板的缝隙中,棉草细碎的花朵铺缀在其中,白色蓝色鹅黄色的花朵娇俏可爱。石板路的尽头是碗口粗的青蔓交错缠绕的观星台,从枯朽山的悬崖延伸到半空时戛然而止。观星台下是万丈深渊,隐隐能听见大逆河奔流而过的咆哮声。枯朽山是魔都的至高点,站在观星台上,整个魔都臣服在脚下。
寒御站在观星台的边缘,山风拂过,云气便在他脚下翻涌。他像从云海中走来,双眸漆黑,神色有些冷清,回头看到夜来站在石板路上时,浓黑的眼神才有了暖意,伸出手对她说:“回来啦?”
“嗯。”夜来点点头,将自己的手放在寒御的手中。看着他将自己牵过去,圈在身前,清雅的梅香若有若无。
夜来去了青雀崖。
她的突然出现,把在青雀崖陪绿麒的白落和西奎二位仙君吓了好大一跳。
彼时白落仙君正优哉游哉靠在小木屋外一株干枯歪倒在地的吹梦树下煮茶,漫山的白雪映衬地那株大红色的吹梦树格外风雅,靠着树白衣绿裳的白落仙君也格外风雅。那三间小木屋很有格调地搭建在青雀崖边上,西奎仙君很有格调地端了小板凳,正坐在门口的空地上,左手拿了根白萝卜,右手握着把小银刀,满脸幽怨地削着萝卜皮。西奎有些气愤地将手中的萝卜和刀扔在地上,说:“我不想做饭了。”
白落紫砂壶中的水刚好烧开,他听到西奎的抱怨,头也没抬,拿起水壶,说:“喔,我也不想做饭。但是愿赌服输,谁让你输了。”
西奎想要反驳,发现无可辩驳。他和白落叫上那位替寒御看守雪菁山照料梅园的雪人,三缺一打麻将。这寒御随手造的一个雪人,名字倒是起的文艺,叫做锦字,但一个雪人能有多少智商。两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本来想赢了麻将,就忽悠锦字来青雀崖替两人煮饭。可岂料这个锦字它居然是麻将界个中高手,杀得两人片甲不留。尤其是西奎输得最多。无奈,他只能做饭。
“那我不想再吃萝卜了。”西奎恨恨地用手指戳了戳被他扔在地上的萝卜。
“喔,我也不想吃萝卜。那你也得能找点别的能吃的啊。这雪菁山上除了雪萝卜,别的什么吃的都没有。”白落随意地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是寒御那小子的地盘。这小子顶着魔君的名头,煞气太重。这山上连个会蹦跶地兔子都没有,估计就是煞气太重,兔子老远看到是雪菁山就避开了,谁敢来触魔君的霉头……”
突然砰地一声,青雀崖的结界被撞开。白落刚倒在青瓷杯里的茶水撒了一桌,震动掀起的冰雪扑了西奎一脸。两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彼此:谁来触魔君的霉头了?青雀崖距离寒御的白梅幽谷有一段距离,但他为了保护绿麒的遗体便将青雀崖也护在了白梅幽谷的结界内。而雪菁山整个地界原本就有另外一重结界将整座山护起来。可现在,居然有人将这两重结界都破了。
这两位毕竟顶着仙君的名号,反应还是极为迅速。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白落立刻挡在悬崖边。绿麒的遗体就被放在悬崖石壁上的悬棺里。而西奎手握长剑,立刻飞到结界被打开的地方。却看到那个叫做锦字的雪人正一蹦一跳欢快地领着闯结界的人沿着冰块砌成的山路朝着青雀崖走来。
来人是夜来。
西奎刚想大声地给夜来打招呼,锦字眼疾手快地用一团雪将他将出未出的话堵回去。锦字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拉着夜来的衣袖从西奎身边走过。刚才他要是大喊一声,估计得雪崩,他们仨得都被雪埋在这条路上。
但是西奎难掩喜色,欢欢喜喜地叫了声:“夜来,你回来了。”
夜来出现在青雀崖时,白落看到她额间神的印记,有些愣神。驰隙流年,数万万的时间在他眼前闪过。从他还是一株白牡丹,到修成人形,再到成为天界的千花之主。白落有许多美好的瞬间,期待他出现的瞬间,他却都不在。可是,现在,他终于来了。应该是她终于来了。有那么一刻,心酸的感觉险些将白落的眼泪逼出来。
夜来只是轻轻地说:“小白白,龟龟呢?”
夜来有些迫不及待。如果不是鲜我挑战寒御,她恢复神身后第一件事便是去青雀崖救绿麒。但情况她没有预计的好。夜神之血起死回生,她将自己掌心血滴入绿麒的眉心后,绿麒却没有任何反应。
“绿麒仙君的魂魄分得太碎,重新聚拢需要时间。神女不要着急。”西奎拿着根萝卜和白落一起出现在夜来身后。西奎很是惊讶,虚云山的暗夜神君居然是神女。当初绿麒收夜来为徒,他就觉得奇怪。因为夜来的资质并不突出,他当时想,可能是绿麒一个人在落英山太无聊,收个资质平庸一些的徒弟调教起来比较有难度,才能更好的打发时间。谁能料到却是有这样的隐情。
夜来抚过绿麒的眉心,对着白落和西奎苦涩一笑:“嗯。”
“不要心急。”寒御有些清冷但温柔的声音从夜来头顶上传来。他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一阵阵的梅香袭来,让夜来从青雀崖回来后一直悬着的心觉得安稳。
“冷冷跟清游他们玩得很好。”夜来的身后是寒御,面前却是雾气笼罩深不见底的悬崖,悬崖下是奔腾咆哮的大逆河。一丝云气从夜来面前飘过,打着弯儿盘旋。“我来的时候,行测抱着冷冷叫着清游说要烤烧烤。”
寒御淡淡地说:“他倒是很闲。”可不,敢用太阳神鸟和炙焰妖马的火来烧烤,全天下也只有一个行测。
夜来扯了扯寒御的衣袖,回头轻轻地瞪了他一眼,却是满眼柔情。
寒御捏了捏夜来的鼻子:“这六界太平不了许久了,他也清闲不了许久。夜来,你看……”寒御指着北天的方向。天幕如墨,视线的尽头,云疆与北天的交界处,天空红云涌动。绵延千里的交界线,像是被碳火炙烤灼烧后出现了裂缝,金红的岩浆便从裂缝中流出。血红的云翻滚厮杀,正是最近硝烟弥漫的北天。
夜来问道:“北天的战火也会将云疆卷入吗?”
寒御安静了片刻,然后对夜来说:“我一生以云疆的太平安稳为己任。如果有人要破坏这份安稳,那我便只好奉陪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夜来听来,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公主,不好了。冷冷好像中了那些人的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