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麒抱着夜来御风而行,一路往南。风快速地拂过绿麒,很快便到了落英山的范围内。凡界在黑暗中渡过的这十几万年,使得不管是凡人还是在凡界修炼的仙魔的视力变得格外好,他远远便看到黑夜之中的落英山与平日的不同。因落英山就他自己一人,所以一切从简,甚至简得有些……用他友人的话说便是:真的是个草窝。然而,此刻的落英山念夜阁富贵且堂皇。从山脚到山顶的石板路边,白牡丹开了一路,夜明珠洒了一路。夜风徐徐,伴着阵阵花香,夜明珠衬着白牡丹花在夜色中泛着微光,似夜空镶嵌繁星无数。山顶亭台楼阁,万顷琉璃,华丽非凡。白牡丹绕着念夜阁里里外外,开的满满当当。凉亭里,一绿衣白裳的男子,右手托腮,左手握着琉璃盏,似笑非笑,一副慵懒的样子却十分的妩媚。是的,妩媚。一个比白牡丹还妖娆妩媚的男子,但却不媚俗,美丽之后给人是清新的感觉。听到脚步声,男子回头,绽开一个微笑,如同怒放的白牡丹。
“我去。”白落笑着对绿麒说,起身迎上前,“你终于回来了。是她吗?”欣喜地将绿麒怀里的夜来抱了过去。
绿麒环顾四周,表情僵了僵,自己去了不过一日的光景,念夜阁竟被他折腾成这样。绿麒扶额,被周围成片的白牡丹熏得有点头晕,被这成堆的夜明珠晃得有点眼花。但是只顾着抱夜来的白落对于绿麒僵硬的表情毫不在意,看着熟睡的夜来,仿佛见到怪物一般,表情夸张道:“我去。她怎生地这般模样?像个老头呢。我去,哎呦,她还真是个小女娃。”
“你能不能收起你的口头禅。”一贯淡然的绿麒显得十分无奈。“你身上流着她的血,是不是她,说起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而且,至于她是不是女娃,早在你化形之前你便是知道的。”
白落不可置否地看了他一眼,收起了顽皮的笑,闭眼,凝神,感受夜来的气息。将自己的神识缓缓放入夜来的眉心,探寻。片刻之后,白落猛然睁眼,自己的神识被两股巨大的力量弹回,他神情透着些惊叹,神的力量果然不是他们这些仙能触碰的。转头对绿麒说道:“是昼神的封印。另外一股力量应该是……”
绿麒点了点头,抱过夜来说道:“对,是海神的神力。”他将夜来又抱了过来,缓缓向屋内走去,对白落感叹道:“当初若不是你我分别习过一些海神和昼神的法术,识得两位神君的封印,否则如今又如何能这样顺利的找着她。”言罢,抬头望着无边漆黑没有一粒星子的夜空,眼里似有泪光流转:“你我等她等的这样久,它们也等她等得太久,六界的黑夜快终结了。”
“天上和地下的两路人马还在找她。只是,”白落顿了顿,讽刺的笑着接着说:“都是些蠢材,就算夜来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是认不出来的。我听说他们一直在找出生时天有异象或者带着胎记的……男婴。哈哈,当真是讽刺到家了。”
“当初海神和昼神两位神君,在那般危急的关头,用自己的力量护着她最后的一丝生气,隐了她的神迹,无奈之下将她投到了凡界。天上地下的眼睛可都看到她去了凡界,只是无法从凡界的万千生灵中将她找出。这么十二万年过去了,没想到他们仍旧不死心。”
“想要赶尽杀绝吗?也不问问鄙人同意不同意!”白落妖媚的脸上闪着冰冷的凶光,仿佛滴血的白牡丹。周围气流涌动,忽地满地的白牡丹纷纷飘起,散成花瓣悬在空中,闪着同样冰冷的凶光,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
“够了,别发怒,”绿麒一挥衣袖,带着海水的味道,落英山便下起了细雨,一根根如绣花针一般。因为白落发怒而变得锋利的白牡丹被绵绵的雨润得柔软起来,恢复原来娇艳的模样。“神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夜来也只是我们的夜来,别人眼里,她,就只是凡人。”
“有我在,谁也休想动她分毫!”白落坚定道,“罢了,不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龟龟,我趁着你去接她的空档,我把她的屋子收拾了,她一定会喜欢的,比天后那老妖婆住的地方还要好上十倍。”
听完,绿麒的脸抽搐了一下,按照白落的作风,比天后的还好的意思应该就是奢侈到无以复加。
进去之后,饶是见多识广又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的绿麒仙君也被白落的奢侈程度惊到了。白落的奢侈在天界是出了名的,但他却是低调且有内涵的奢侈,全无金银二物的俗气,亦不会给人暴发户般的粗陋感。连一贯懂得享受的天帝天后都曾对白落低调的奢侈赞不绝口,说他才是真正的懂得享受生活,于是旁人便不好再多加指责。何况,近些年来,六界相对安宁,天界的仙无所事事的居多,总得培养点兴趣爱好,来打发这漫漫仙途。比如天后自己就种了千顷蟠桃,天帝喜欢搜集六界字画玉器,连南天门打扫御街的老仙婢们也喜欢搜集个缨络簪花之类的小件,白落只是在衣食住行上略讲究些,大家也就欣然接受了,人家的兴趣爱好嘛。
绿麒环顾四周,感叹道:“你,确定这是要给夜来住的?你确定她会喜欢?想来以她的性子应该凡事都会愿意简单些的。”言罢,绿麒意味深长地看着白落,嘴角微勾:“你喜欢的雪蚕丝流苏,你中意的四海碧珠。”绿麒一手抱着夜来,一手揭开香炉:“喔,这果然还是你最爱的醉荫香……”
不待绿麒说完,白落便打断他,脸上挂着阴谋被识破的窘样,讪讪道:“土包子。你不知道兴趣是要从小便培养的吗?而且有相同的兴趣爱好,对于两人的感情……”
突然白落感到一阵冰凉,像在腊月天浑身浸泡在冰水里。抬头便见绿麒正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记得这颗四海碧珠应是前些时候四海龙王献给天后的寿礼,何时又到了你的手里?以前在海神跟前的时候,我有幸见识过一些四海碧珠,与那些相比,你这颗也能算得上中等。想来天界流传的小道消息所言非虚啊!”
“什么小道消息?”白落疑惑道。
“第一种说法,龙冰公主至今未婚,说是钟情于你,而她是天后的心头肉,天后是有心将你俩凑一对的。”
“呵,”白落不屑道,“真荒唐,本仙君的姻缘岂容他人随意支配。”
绿麒把夜来放在丝床上,转头接着对白落道:“如果天后真有意,那便由不得你了。还是,你想听听第二个版本?”绿麒眼里又透出他惯有的笑意,这笑意中还有些调侃的意味,“帝后不合已久,而天后私下的作风,当然,作为臣下,本仙自然对此不会妄加评论,但传言道,其实是天后钟情你……”
窗外无风,夜色依旧如泼墨。漫山的白牡丹突然发疯似地长,纯白的花开的比碗口还大,温和的枝桠长出粗且锋利的刺,看起来格外妖异。白牡丹忽而变得比人胳膊还粗的藤蔓如长蛇般从四周聚拢,慢慢想把念夜阁五花大绑。眼见着窗外的白牡丹纷纷以诡异的姿态绽放,且大有破窗而入的架势,原本怒火中烧的白落忽而冷静下来了,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跟你个绿毛龟计较什么,真要是动手我又打不过你。你那些小道消息自然是不可信的,再说了,天界有关于本仙君的流言蜚语可还少?就连瑶池的小鱼精都以跟本仙君扯上点关系为荣。要真计较起来,那还不累死人了,这华丽丽的日子可还有法过?”他见绿麒不语,便又接着道:“本仙君知道自己这脸长得祸水了些,但是龟龟你作为本仙的好友,却也这样嫉妒,实在是不应该啊!”
绿麒的原身是四海之交的玳瑁,且是天上地下独一的纯色绿纹玳瑁,极为珍贵华丽。与普通的海龟有云泥之别。听白落称他为绿毛龟,温润的绿麒觉得有些上火。后又听他如此自恋,便有些忍不住道:“美则美矣,华而不实。当初我便说过,白落你若化为女子,姿色上,定无出你右者。但若为男子,六界最英俊的男子,从来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