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因为养伤,被困在宫里,不得外出。有尽职尽责的月怜看着她,她想溜也没法溜。好在寒御每天都会来检查她的伤势,和她煮茶下棋聊天。传闻中铁血无情手腕强硬的魔君看起来竟是温润如玉温柔体贴的佳公子。夜来想,就算做不了夫妻,跟他做朋友也很好。尤其是近来,她和寒御越来越熟,也越来越欣赏这位云疆之主。诚然,夜来和她父皇闹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醒过来的当天,送走寒御后,她健步如飞的奔到她父皇面前,列举了无数条嫁给寒御的坏处,想让她父皇打消把她嫁给寒御的念头。可最后,她父皇轻轻地叹了口气,说:“父皇老了,别无所求,只想把你嫁个好人。挑来挑去,凡界的人,父皇一个也没瞧上,唯独瞧上了他。想到父皇百年之后,能有个人好好照顾你,就觉得安心。”说完,还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心软的夜来一听,哪里还有心思多说,只能安慰她“年迈”的父皇。想着能拖便拖,实在不行,自己不愿意,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寒御应该也不会逼自己的。
这一日,夜来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转了无数圈,叹了无数口气之后,终于听到月怜毕恭毕敬的声音:“我主。”夜来“噌”地站起来,眼里满是欣喜看着随手掀起珠帘进来的寒御。寒御看到欣喜的夜来,心里觉得十分柔软。“今天比昨天晚了半个时辰。”夜来半开玩笑的说,随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几案边坐下。寒御总喜欢牵她的手,不是缠绵的十指相扣,只是简单的将她的手轻轻地握住。刚开始她会有些不习惯,但寒御坚持,并且强调说:“你我虽然未行成婚礼,但按照我云疆魔族的风俗,你此刻便已是我的妻子,云疆的王后。不必害羞。”说完还轻轻地揉一揉她的发顶。何况她也一直不排斥寒御,甚至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也就随他去了。
“嗯,有点事耽误了。你在等我?”夜来想,父皇下旨,任何人不能打扰公主养病。现在敢这么肆无忌惮随意进出我宫中的人除了您老人家,还能有别人吗?我不等你我等谁?夜来点点头,又道:“今天还下棋吗?”寒御眼里满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说:“不下棋。今天带你出去,可好?”怎么可能不好!被关了这样久,她做梦都想着自己在宫外撒欢地狂奔。于是怕寒御后悔似得,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寒御爱怜的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手微微一用劲把她拉回来,微笑着说:“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吗?”
“绿麒说你法术修得极差,就御风术还算勉强。”寒御牵着她一步步向外走,“但一会儿,可能要飞许久,累了就告诉我。”转而想想又说:“我还是直接带着你飞好了。”
“你见过龟龟,呃,我师父了?”夜来问道:“他此刻应该在天之极东,你去找他了?”
“原本想将他召来,但是,”寒御侧过头看着夜来,“他是夜来的师父,我亲自去,比较合适。”想了解夜来的过往,他是最合适的人。”他顿了顿,又道:“据说夜来小时候很是调皮。”
“怎么可能!我那么乖巧懂事听话善解人意,怎么可能调皮?”夜来脸不红地反驳,“一定是你听错了,要不就是龟龟年纪大记错了。”
“喔?”寒御表示怀疑,“绿麒说你小时候爱偷偷往他的炼丹炉里加药,把念夜阁炸得不成样子,至少四回……”夜来一脸这种事龟龟他都跟你说,实在不地道的表情。寒御笑着,接着说:“白落仙君怕老鼠,不知道是谁把他骗到北康山的百鼠洞,差点做了百鼠女王的王夫……”
“我那是为了帮小白白练胆。”夜来理直气壮,但见他还有继续数她小时候的糗事的念头,眉头一皱:“哎,你还走不走?说了带我出去的。年纪轻轻就这么话唠,以后可怎么得了。”
“嗯?我今年十二万三千七百四十三岁。在云疆,这样的年龄也不算年轻。”听完,夜来默默在心里计算两人的年龄差。夜来常听月怜说结婚的话男子比女子大些会好,懂得照顾人。可自己这,也大得太多了吧,自己连他的零头都不到。寒御顿了顿,道:“云疆不比天界,一朝修成上仙,如果六界不发生毁天灭地的大事,便可仙福永享。而我魔族……”寒御没有再说下去。
夜来自然知道魔族的修炼之路有多艰难,即便成魔,每一甲子也要遭受暗雷与地狱烈火,经受不住,便就此魂飞。看着身边这位有着清俊容貌,早已站在云疆乃至六界之巅的魔君,也许风光的背后,更多的是血泪。“你,”夜来心里有些难过,有些想象不出他历劫的模样,“你下一次历劫是什么时候?”
寒御看出她的小心思,曲起纤长的手指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笑道:“我,情况有些不同。两万岁成魔后,便再也没有历过劫。你不用担心我。”说完,拉着她的手御风往南。
“老天爷也太便宜你了,两万岁就让你成魔了,还不给你历劫。”夜来跟在他身后,“他不会是想让你以后一次全还回来吧?”
还是白天。天幕却如江南女子的秀发,黑如墨玉。遂明木繁花盛开,点缀着整个大地,瑰丽非凡。离地面太远,脚下的景色就如黑白山水画不停变换。夜来很少御风飞行这样远这样高的距离,但刚开始的兴奋一会儿就没了。只乖乖的站在寒御身边,由他带着自己飞。原本想在寒御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引以为傲唯一拿得出手的御风术,结果在他的速度面前,自己的御风术根本就是学前幼童水平。刚开始寒御问她是否要坚持自己飞,她想也不想便说当然。然后被寒御甩出很长一段距离之后,她忍不住对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抓狂道:“你不能飞慢点,等等我吗?”
寒御有些愕然,看着她有些闹脾气的表情觉得很好玩,又折回来,道:“你,没有看出我飞得这样慢就是在等你?我已经很克制了。”
听完,夜来在心里痛扁了他一顿,又诋毁了他一阵,腿长了不起吗?法术高明了不起吗?寒御又拉起她的手,道:“你乖乖跟在我身边,我带着你。”
之后,速度太快,夜来眼里闪过一道道本该靓丽的风景,全都模糊不清。再往后,她变得浑浑噩噩,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又梦到被缚在石柱上的年幼神君,翻滚的火海,扑面的热浪,窒息的疼痛。满脸汗珠,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身上搭着寒御墨色的外衣,梅香清雅。耳边流水声若有若无,婉转的箫声,悠扬中带着些喜悦,十分悦耳。夜来略整理仪容,平复情绪,推门走了出去。
寒御负手而立,手里握着墨玉箫,站在院子的篱笆旁边,宛如风景。听到她推门的声音,回头对她粲然一笑。夜来被这样一个微笑晃的有些愣神。院子长满了厚厚的绿色苔藓,踩上去特别柔软,却不似凡界的苔藓那样滑。等走到篱笆边看向外面的时候,夜来才觉察出哪里不同。他们在树上。夜来忍不住回头看自己刚才走出来的屋子,乍一眼看,没有什么不同,可它分明就是建在树冠里,而此刻自己站的院子,是从树冠延伸出的一枝树枝。
“这是哪?感觉很好。”她问寒御。
“雪菁山,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寒御伸手,拉着她走近,说:“以后是我们家。”
夜来被“我们家”三个字弄得有些害羞,她虽然一直都不排斥跟寒御在一块儿,但是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为他的王后,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虽非一无是处,但是也并不优秀,有些小懒,法术也修得不好,容貌还算好,即便顶着南耀国公主的名号,但这跟云疆之主妖魔之君这个名头比起来,还是差上太多。她不明白为什么寒御会看上她,这根本没有理由。但她很难拒绝一个对她好的人。可是最近夜来却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因为,她每次见到寒御时,心跳都会莫名地有些加快。从来没有遇见过“情”这个东西,难道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了?
天幕漆黑,可远处连绵不断的雪山,在这样的天色下闪着淡淡的银光,或明或暗。一低头,只见星光闪闪的星月连珠草连绵不断,从树根处一直延展到视线的尽头。看着这些耀眼的星月并蒂的花朵,夜来忍不住惊叹:“是星月连珠草!”说完,夜来便回头找下去的路,迫不及待地想要漫步在花海之中。
木梯紧贴着着树干,一路盘旋,缓缓而下。绕到后面的时候,夜来才明白之前的流水声从何而来。巨大的瀑布近在咫尺,汹涌澎湃。抬头,葱郁的树冠挡住了视线,但能看见白色的流水以千钧之势,似从天而降。流水冲撞在河床,翻卷起无数的浪花,水雾升腾,河岸的遂明木,朦胧美好。夜来下意识想伸出手,感受流水的冲击。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寒御很少见到这样活泼的夜来,嘴角一直挂着微笑。尽管知道她其实一直好动。但在皇宫里,她始终还是注意自己的身份,很少露出自己活泼的一面。眼看她的手快碰到瀑布溅出的水花时,他立刻拉住了她的手,夜来不解的回头看着她,寒御解释说:“这是大逆河的水,你还不能碰。”
夜来听完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抽口气,略埋怨道:“你不早说。我哪里是还不能碰,我这辈子也别想碰。”大逆河下接冥界黄泉,不说凡人,但凡修为较低的妖魔碰了大逆河的水也会腐肉蚀骨。夜来低声道:“怎么会把家安在大逆河边?”寒御笑笑,没有回答,拉着她沿着木梯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