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圆月皎好。
乘着酒意,浸在这夜色之中。胡乱找根柱头靠了,索性又将这腿也搭上坐条,屈膝微倾,收神闭目。听得那塘里蛙声一片,受得那清风阵阵撩人。这原本燥热的夏夜,也似乎清爽了不少。
自从入得这涪州以来,李承丰便是那众矢之的,没有哪天少得了七八拨人来与找他麻烦,且大多不过些泛泛之辈,真打起来也丝毫没甚么乐趣,到似那苍蝇般挥之不去:打不过你,我烦死你!。
幸得昨日那敲山震虎的一战,打出了气势,再让往来的客官们添油加醋的传将出去,便将李承丰那原本只是“淫贼”的形象变得妖魔化了。江湖虾米们掂量掂量了自己的本事,觉得若是再想去“追杀”那李承丰,便真是吃饱了撑的。
今日便就得了清闲,李承顿觉心情大好,也不管这炎炎夏日,从这小林县城走了大半个时辰,去老金家茶铺喝了一下午茶,更是与这金铃儿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下午。
罢了,见自个亲妹妹活的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又是兴起,去到小林县城“凤仙居“泡了个澡,怎叫一个浑身舒畅。又在这小林县城逛了一圈。待到把这一城特色美食都尝尽了,却见天已黑尽,街道已几无路人。便提了小半壶没喝完的本地烈酒“峰竹小曲”便走边喝,心想,若是醉了,便就地躺了罢!。却已是醉得紧了。
只不想,这小林城内还有这塘边小亭,李承丰凑近了看,亭上挂一牌匾,上书《是非亭》三个字,当下哈哈大笑:今日当真是应了这“是非停“!。又喝得一口”峰竹小曲“,踉跄载进亭中,享受起了这当下的惬意宁静。
不一会儿,便意游神离,到了那半梦半醒之间,却见得好多人事,摩挲徘徊。。。
那已过世的大师姐对自己的管教斥责,哪些被自己打败的人齐声拜服,那金铃儿盈盈笑脸,清脆叫自己:”哥”,那昱天教主暴怒指骂:李承丰,我与你不共戴天!,那昱天圣女眼角含泪望向自己,轻声低语:我这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
突然画风一转,那儿时的涅冥山又映入眼帘,只是没有了师兄弟的影子,一片沉寂肃杀,连那天空也是血一般殷红,父亲背对着立在眼前,转过身来,走了两步,眼神诡异,表情扭曲,却依旧含着慈爱的笑,清声说道:丰儿,你回来了。。。。
李承丰对着父亲和这殷红的天,只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动弹不得,哭喊无声,当下惊出一身冷汗,从这幻觉中清醒出来。
却当真未曾想到,眼下却正有一人,黑衣裹身,负手立在一丈开外。
李承丰刚将惊醒,却又见此诡异一幕,已是酒意全无,便强定心神,暗自计较:这人必定非那等闲之辈,却也未必是为谋我性命。便问道:
“阁下何人?这深夜找我李承丰,不知有何贵干?“
那黑衣人转过身子,朝自己走了两步,正与那梦中父亲的动作一模一样,李承丰惊愕之下,凝神注视着那一张脸,只怕再是自己父亲的长相。却被黑披风上的兜帽遮住了脸,看也看不清楚。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毁了昱天教主的劫引,我便想来问你一问,是当真想坏了他渡劫飞仙的好事,还是只因贪那昱天圣女的美貌,图个一时快活?“
黑衣人说出这话,听起来不带任何情绪,底气十足。
“笑话!我做什么事情,与你何干,岂需你来过问。你大半夜在此装神弄鬼,莫不是以为我李承丰便会怕了你?“
黑衣人又一字一字说道:“我可入得你梦中,你倒觉得我是在装神弄鬼?”
李承丰听了这话,更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想起那逼自己使出全力的御剑少年,当下便决定:“先试此人虚实!”
立马右手摊掌,瞬间发力击出,直取那黑衣人胸口。此一掌,看似平常,却被李承暗自加送内力,已不是寻常人可以消受,
黑衣人却也不闪躲,李承丰已觉不妙。果然,这一掌离那黑衣人还有尺许距离,便似打到一面无形的墙上,再也近不得半分。
李承丰见势收掌,又有一股反力传来,逼得他只得顺势轻跳,身转一圈,斜扎了马步,方才稳住。
却也不急,双手汇于丹田,引气周游全身,这“是非亭”倒是牢靠,稳如泰山,但这亭外的树枝杂草,塘水池鱼,却都是应了这气场,刹时便风生水起。
这时的李承丰,一身白袍鼓动,隐隐自明,再看那额上的第三只眼,已是迸发金光,灼灼刺眼。
只在眨眼之间,李承丰飞身起来,便又是朝那黑衣人击出了第二掌。这一掌声势浩大,非同小可。
“轰!!!”,便是一记闷响炸开,一阵精光闪过。定睛看时,这一掌依旧离了那黑衣人尺许距离,仿佛这尺许距离,便是李承丰与这黑衣人实力的差距。而再看那黑衣人,依然像这“是非亭”般不动如山。
再说这“是非亭”,被这四散开来的力道一震,那一块上书“是非亭”三字的牌匾即被震得掉垮掉一边,现在斜躺着,亭子虽然没损坏,却失了气势,如此看来竟也不是如这黑衣人了。
只是这李承丰,此掌已用全力,知道会有反噬之力,也不敢收回掌来,只得强行撑着,暗自叫苦。
好在,这黑衣人当真没有要取李承丰性命的意思,僵得一会儿,便用一只手将他这掌轻轻拨开。李承丰赶紧收了力道,踉跄退后,后脚踩了亭边的坐条,方才站稳。
至此,这黑衣人的身份,李承丰已是了然于胸。知是若要硬拼,便是一百个李承丰也是耐他不何,这就抱拳道:
“多谢手下留情!”
略作停顿,又问道:
“只是,阁下既已是飞升散仙,却为何要来过问这江湖琐事?”
黑衣人听得了这话,却是背过身去,语气竟也缓和了些,不似刚才的凝重,问道:
“你可信这天机阁渡劫飞升之说?“
李承丰答道:
“在遇到阁下之前,我是不信的,”
黑衣人又问:
“为何不信”
李承丰沉吟片刻,说道:”
这天机阁出现不过短短三十余载,提名“天缘榜”二十余人,引渡其中七人,据传,有三人得以成功渡劫,升为散仙,不过也之是闻得江湖传言,并非亲眼所见。
倒是那另外四人,,一人当场炸裂,化作血雨,其余三人,湮灭人性,犯下滔天大罪。。其中,便有我父亲,李树烷。。。而那化作血雨之人,便是郑恒的父亲,郑通天。。。我便以为,这天机阁的渡劫飞升,不过是一个诱人入魔的弥天大谎。“
黑衣人转过身来:
“所以你毁了这郑恒的劫引?”
似乎这黑衣人的这句话,问到了他内心最深处。李承丰又是一阵沉默,缓缓说道:
“我与郑恒相识十多年,当真是那刎颈之交,我实不想他步了我们父亲的后尘。此外。。。对于欣汝,我们之间不可能会有好的解决方法。。”
李承丰说着,竟显得忧郁起来。
黑衣人问道:
“欣汝?是那昱天圣女的名字吗?
“是。“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黑衣人终于开了口:
“天道浩渺,自有玄机,今日我便告知于你,这天机渡劫,确有其事。你既有这机遇,入得天缘榜,便该好自珍惜,切莫再目空一切,做些逆天之事。”
说到此处,黑衣人又转过身去:
“至于那些惨寰血腥之事,你只需明白,凡是总须得有些代价。。”
李承丰在此人面前,道出这些从未对人说起的话,似乎便不想再说什么,只是听着。
这黑衣人说完,向前迈了步子,却又再一次停下: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的父亲,还活着。”
李承丰惊愕的抬起头来,却又眼看着这黑衣人越走越远,
转眼便消匿在这夜色中。
蛙声,清风,荷塘,依旧,一切如梦似幻。
只是这是非亭的牌匾,垮掉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