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已至,天色昏昏暗暗,米粒大小的雪花静自飘着,不过一晚,便将整个小林县绘成了白色。在这涪州境内,下雪当真是件难得的事儿,这小林县的老少,见得那些熟悉的光景变作了白茫茫的一片,也都分外开心,纷纷探出屋来,热闹好似过年。
较之以往,那条宽阔的官道上,便是多出了许多大小推车,运些沙土杂物,又不时那浩荡车队往来,多是载满木料石材。这不断有人车走动,那道上的冰雪便被踏得唏哩哗啦,和着泥土,便就露了本色,与周遭一较,只觉浑浊打眼。
你若置于这道上,见这些推车精壮汉子一个个汗流浃背,乐乐呵呵,定然也会受之感染,察觉不出这深冬的寒意了。
若是你问道:这是哪家大户要修邸筑宅啊?
便自会有人笑答:嗨,你还不知道啊,有个江湖门派立落在咱小林县啦!叫什么。。。玄青剑派。。。听说乃是那天缘榜上的名士所创,有这仰仗,咱们小林县以后便要扬名啦。。。
跟着车队,往着去尤逸家的路一直走,便就见着了这在建的玄青剑派,确也是个大工程,其占地横竖超百丈,各类物料堆积如山,上百号人忙碌其中,杂声一片,热火朝天,眼下已是就着那起伏地形,生出了多个屋基桩梁。
尤逸与李乾坤眼下也穿梭其中,也不算忙,不过与工人们招呼招呼,随意看看罢了。仔细看来,尤逸如今倒真像个江湖中人了,别的倒没什么不一样,只多在腰间挂上了一金一黑两把匕首。
今日李乾坤眼睛似乎不太舒服,一路揉了好多次,尤逸便就问道:
“乾坤,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么?”
李乾坤盯着尤逸,看了又看,又用力揉了揉,答道:
“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只是看东西有点花。。“
尤逸说道:“既是没有不舒服,怎么又会花呢?。。。?”
李乾坤也没多想,答道:“不知道。。。练这涅冥功法没多久就这样了。。。”
尤逸疑惑了:“我练了这涅冥功法,只觉得眼儿口鼻,都变了灵敏,又尤其是这眼睛,更是比以往不知道强了多少。为何你却把眼睛给练花了。。。?”
李乾坤又再揉了揉眼睛,仔细盯着尤逸看了,答道:
“这涅冥功法确可以通七窍,锐眼耳,你这些感觉,我也是有的。。。我这眼花。。。也只有看着你的时候才这样。。。我觉得,可能这也不是眼花。。。“
尤逸却也没把这句话弄明白,问道:
“什么叫看着我的时候才这样。。。?“
李乾坤望着尤逸,一脸复杂,说道:
“如果当真不是我眼花。。。那便是你在发光。。。。“
尤逸听了,自是惊异万分,问道:
“什么!!。。????我在发光??。。。乾坤你开什么玩笑。。。。。!!!“
李乾坤,却是一脸严肃,当真不像实在开玩笑,再一次揉揉眼睛,再把尤逸看了一圈,似乎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这才说道:
“你上身有一圈光弧。。。好像是从你后脑勺发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形容。。。之前看得模糊。。。我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可现在却看得越来越清楚。。“
尤逸依旧是不敢相信,却也不是怀疑李乾坤在和他开玩笑,而是不信这世上还有如此荒诞之事,也是说道: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发光。。。。必须是你眼睛花了啊。。。“
李乾坤说道:“我也希望是自己眼睛花了。。。可是,我看别的东西都没什么异常之处。。。就唯独看你才这样啊。。“
李乾坤想了想,又说道:“伯父伯母留信曾说。。。你命非凡。。。你会不会。。不是人!。。“
尤逸想起那突然失踪的爹娘,以及他们留的那封信,确也是悬疑重重,推敲不得,眼下听李乾坤说了这句“不是人“,竟是不由得抖竖汗毛,惊出一身冷汗。
李乾坤也是口直心快,想也是把尤逸吓着了,又安慰道:“我不是想说你不是人来着。。。只是也不知道怎么说来。。。。“
尤逸定了定心神,冷静下来,问道:
“乾坤,你说你是因为练了涅冥功法才这样的,是吗?“
李乾坤点了点头。尤逸又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想去问问其他练过这涅冥功法的人,是否也同你一样。。。”
李乾坤想了想,说道:
“可是这涅冥山早就覆灭了,会这涅冥功法的人,不就只剩李承丰了吗?你想去问他?”
尤逸却摇摇头,却也不说话,只看着李乾坤,似乎是在提示什么。
李乾坤嘀咕:“除了李承丰。。。还有谁呢。。。??”
却终于闪了灵光,脱口道:“金叔!!。。”
尤逸这才点了点头。又想起老金对自己说的那句“非池中之物”,心中计较:若是乾坤说的是真,金叔便是早已知晓了,这才如此说我的罢。。这其中种种,或许金叔了解更多。便拉了李乾坤,急急忙忙往金家茶铺赶去了。
一路过来,倒也没花多少时间,怎想老金又出去钓鱼去了,却叫两人一阵好等。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两人已是无精打采瘫在茶桌上,才见老金携了一身行头回来了,招呼两人道:
“怎么你们两个不去忙你们的大事,却却我茶铺闲坐?”
尤逸与李乾坤连忙招呼,确是慌乱了些,让那老金也察出了异样,便笑问道:
“你们两个,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两人相视看了看,尤逸说道:
“金叔。。。你看看我。。。”
老金笑道:“我在看你啊,怎么啦?”
尤逸支支唔唔道,又再望向李乾坤,见李乾坤点头示意,这才说道:
“你能看到我在发光吗?。。。“
老金这才懂了这两人所为之事,左右顾盼,便示意两人进院中说话。
三人至那院中方桌坐定了,老金才开口问道:
“这涅冥功法,与你们那神剑共鸣,却不知受用否?“
虽不知老金为何如此一问,两人一视,还是如实答道:
“我们不过才练得个把月,较之以往,便觉共鸣之劲尤胜一筹,又有内力韬晦,续之不绝,当真玄妙受用。。。“
老金听了,点了点头,又说道:
“这涅冥功法本乃是一百多年前,由我涅冥山祖师爷奇遇所得,确也不知其存世已有几千几万年了,起初,除了些奇谈怪论,便也只仅有这行气炼气之法,那些外功招式,倒是祖师爷自创的,却有些不甚受用。。。哎!。。只是不想我涅冥山却就此湮灭了。。。也当是天意,如今这涅冥功法可再做为一派秘法,能以至用,世代传承。。。对祖师爷,也算是慰藉了。”
纵然外功招式平常至极,但涅冥功法内功威力惊人,涅冥山也依此名扬天下,在这众多江湖门派中直占翘楚,存世这一百多载,确也是风光了这一百多载。老金对这涅冥山也当是颇有情怀,如此一释,也是应当。只是此时尤逸却已经有些焦躁,好容易听老金说完,便迫不及待问道:
“金叔。。。乾坤说他自从练了这涅冥功法,就可看见我在发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乾坤也说道:“您也是涅冥山弟子,看到的。。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老金看了看尤逸,淡定说道:
“不错,我第一眼见你,便知道你是仙胎了。”
尤逸李乾坤听了,张大了嘴,异口道:
“什么!!!!?。。。。什么胎!!??”
老金依旧淡定:
“仙胎!”
两人确定是没听错,一阵目瞪口呆,四目对望。
老金又说道:
“这涅冥功法有一好处,却是当日承丰师弟未及告诉你们,习此内功,可使嗅触至灵,眼耳通心,可辨仙魔,可视灵异,这却是所有涅冥山弟子都知道的。“
老金看了看两人一脸懵的表情,呵呵一笑,继续说道:
“尤逸身上的光,色月白,泛七彩,谓之”仙缕“,乃是上仙转世之人与生俱来的,遂称散发这种光的人为”仙胎“。”
尤逸听了,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铃儿的离开,消失的爹娘,以及自己身上的光,太不像是真实的了,便一手拿了李乾坤的手,先朝自己脸上狠狠盖了一记。
“尤逸。。。干什么啊。。。你没做梦。。是真的!”
李乾坤赶紧抽了手,说道。
尤逸看了看李乾坤,又转眼看了看老金,说道:
“金叔,怎么可能呢。。。。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
老金依旧淡定,答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见着你头上的光了。这本来也是祖师爷得到的古卷上记载的,由我涅冥山代代相传,只是涅冥山存在这一百多载也从来未有弟子亲见罢了,我开始看到你时,也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尤逸听了,却是沉默下来,以他的承受能力,怕是已经在教自己接受自己是“仙胎”这个现实了,只是着实太过荒诞,又太过突然,还是不易。。。。
李乾坤却是较有好奇,问老金道:
“金叔,这么说这涅冥功法中的“奇谈怪论”便是这些?那除了这”仙胎“还有些什么胎?你说。。。。咱们能见到鬼吗?。。。”
老金听了,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这鬼怪之说,确也有师兄师弟遇到过,不过也是少之又少,多是不做理会,自会相安无事。但却有一种,便是与这尤逸相仿,却是周身暗发幽玄之光,泛暗红,便是那邪魔附体,必祸害人间,若是能杀,便趁早杀掉,以绝后患。。。“
也是之前听得少了,李乾坤听这些,更是好奇不已,赶紧又问道:
“那是那是,若是发出黑光,想也不是什么好人,定是要杀。。。诶。。金叔,你知道有出现过这发黑光的人吗?“
老金轻轻摇摇头,说道:
“我是没见过,也没听说有谁见到过。。。”
尤逸沉默了一阵,望着老金,终于开口了:
“这些说法,可信吗。。?“
老金看着尤逸,一脸严肃,说道:
“涅冥功法,乃是古卷,不知其诞于哪般洪荒之时,除此之外,是也记录了那精怪妖魔,六界之众生,溯根之源,万物之分。只是,眼下这世间秩序,似已有常,那些奇谈怪论,哪还有人轻信?便就更像是传说罢了。当日我那些师兄弟们,多也不以为然,我自己要不是亲见了你,也是不相信的。。。”
老金知道这个事情确实已有好些年头了,一直无人可述,今日终于吐出,却似乎并不觉得畅怀,反倒忧郁起来,又对尤逸说道:
“我与李乾坤确实能够瞧见你头上之光,确与原涅冥功法之中记载的一样,至于这说法到底是真是假,我却不敢妄言,只得看你信不信了。。。“
如此,这老金倒也实在,既然超出了他的认知,便就不知可否了。
尤逸知道老金和李乾坤都是已是信了这原涅冥功法上这些“奇谈怪论“的,老金虽是最后未作确定之说,却像似有所保留,也许是怕那”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必折阳寿“的原因。
李乾坤就要直率许多,不但是看尤逸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更是伙同裘盈对他改了称谓,呼其为“大仙”。
尤逸知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爹娘的突然离开便也可以解释了,自己其实也是信了的,只是自己平平淡淡生活了这十七八年,这些说法实在太过遥远,可以暂时不去信他,这样自己也好受一点。
因为,他真的很害怕,害怕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