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关外。
中明帝国南军三万将士,距离城关十里安下营寨,将进关之路,层层封锁。
城关与军营之间的十里地,此时几乎已成为真空地带。
之所以说“几乎”,因为并不绝对。
人,毕竟还是有的。
就在鹰嘴关西北,积雪谷的某处出口,月牙白一身素衣,幽然绽放。
扫雪。
置案。
烹茶。
读诗。
两名侍卫站立在侧,悄无声息。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卖力地给红泥小炉扇着风,将火烧得通红。
月牙白在中明帝国虽然是质子,但只要新月帝国和中明帝国两国邦交没有恶化,她的待遇是有保证的。恰恰时正阳对她又很放任,所以,她除了不能随意回新月帝国外,人身几乎完全自由。
月牙白九岁时来到中明帝国,在国都住了三个月后,主动要求去南王时正阳的封地,说道:“南疆离家更近,我想家的时候,在山上远远望去,瞧得更真切。”
中明帝国皇帝时明昭也不知是被她小孩子的痴话所感动,还是原本就想让她给南王做个伴,不但点头同意,还亲自派给她一个卫队,以确保她的安全。
当然,今日月牙白并没有带时明昭派给她的侍卫。两名随侍亲卫,皆是从新月帝国跟随而来的老臣,一名八阶魂圣,一名七阶魂帝。
她之所以来到此处,并非单单为了赏雪、赋诗。
昨日她听到细作上报,有十七人从积雪谷爬上来,回到了鹰嘴关,于是料定后面必然还有人出来,所以提前等在这里,以逸待劳。
茶香阵阵。
月牙白举杯啜饮,神情淡然。
她不是来这里抓人,更缺乏杀人的兴趣。
来这里,仅仅为验证自己的判断。
同时,她还要做一件事。
她的茶案,离鹰嘴镇城关约五里,正是两军的中间地带。两边的哨探,都可以看见这里的情景。所以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在关注。
“来了!”一名侍卫轻声提醒。
“嗯!”
月牙白点点头,白如凝脂的面容上,神情几乎没有变化。她放下手上诗集,淡淡道:“既然躲不了,不如出来一见?”
“被发现了!”不远处的雪丘后面,禾大力垂头丧气。
“出口被堵死,逃也没法逃,人生不幸哪!”龙远东仰天长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
云天甲率先起身,走出雪丘。
龙、禾二人伤势已然恢复大半,走路没有问题,跟着云天甲,一步一步挨近。
“是她?”
“是他……”
月牙白与云天甲目光接触的一刹那,心里同时升起似曾相识的感觉。
月牙白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恍惚。
这个人,在哪见过?
小时候?还是梦里?
反正,很熟悉!
而当她将目光移向龙远东、禾大力时,心中的恍惚更加强烈了。
这两个人,她似乎也见过!
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脑子里,似乎多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她性格幽静,尽管心里翻江倒海,表面却完全不动声色,连眼睛也不曾多眨一下。
云天甲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便确定了她就是徐月。因为两个人的面容和气质,实在是太像了。
看到徐月无动于衷的表情,云天甲不能确定她是否还保留上辈子的记忆,心念一动,决定冒险试一试她。
云天甲武魂觉醒后,获得了两个天赋属性技能。
一个是“御物天甲”,这在雪地退敌的时候,已经用过。
另一个是“意念传送”,能够将自己脑中某个特定的意念或者画面,同步到目标人物的脑海。
他传递给月牙白的,是上一世穿越之前,云天甲、徐月、何亭亭、禾大力、龙远东、刘婉六人共同抵抗雪地行军蚁的画面。
但是,几乎就在下一刻,他便感到“意念传送”被生生打断!甚至,大脑居然还产生了轻微的反噬,出现了短暂的晕眩!
“好大胆子,竟然敢对我使用摄魂之法。”月牙白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淡定。
听她这么一说,云天甲判断,她应该与龙远东、禾大力一样,对于上一世,已经失去了记忆,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丝淡淡的伤感。
六个人,一起穿越位面海,来到这个世界。其中已经出现的四个,就有三个,丢失了前世的记忆。
那么何亭亭、刘婉会不会也是一样?
如果大家都丢失了前世记忆,这和他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有什么区别?
如果这个世界的何亭亭完全不再认得他,他巴巴地去找她,又有什么意义?
人生聚散,一场梦幻。
“什么摄魂之法?我听不懂。”云天甲装傻充愣。
“你不是精神属性。”月牙白喜怒不形于色,淡淡道:“否则,刚才你的反噬会更厉害。你只是二十一级魂师,劝你以后在没有确定别人比你弱的情况下,不要轻易使用精神类的魂技。”
“本来就不是精神属性。”云天甲略觉尴尬。第一次见面,就挨训啊。
都怪他自己太冒失。
其实,他早该想到,月牙白应该也和前世一样,是精神属性魂师。对精神属性魂师使用精神属性技能,不是班门弄斧么?
月牙白忽然微微一笑,道:“红墨,给三位客人看座。”
“是。”
那名十一二岁的少女,放下扇子,给云、龙、禾三人,端来了一把长长的条凳,隔着茶案,摆在月牙白对面。
禾大力、龙远东互相对视了一眼。
坐,还是不坐?
这是一个问题。
云天甲笑笑,道:“姑娘特地守在这里,应当不只是为了请我们喝茶吧?有什么话,不如直说。或者要抓我们,也请早点动手!”
“如果我说,我等在这里,就是单单为了请你们喝茶,你信吗?”月牙白一如既往地平静,但眼睛,似乎比平时亮了很多。
“我信!”
禾大力一个箭步冲上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凳子上。
“那我也勉强信一信吧!”龙远东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正对月牙白坐下,调侃道:“打也打不过,走也走不掉,不信还能怎么办?反正信与不信,也就是喝杯茶的事。更何况,一起喝茶的,还是位美人。”
月牙白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
是嗔怪,是薄笑,还是不屑?
大概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