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得知龙令出现的宫中点点灯火，也不知多少人不能安然入眠。
不少敏感的宫奴也察觉到宫内守卫频繁的换班，更是规规矩矩，不敢造次。
夜色中，一抹红色的流光穿梭，手中的灯烛闪了闪，小宫女顿住脚步，抖了抖肩，神秘兮兮的往后看了一眼，随即撒丫子跑得飞快。
隐约间，还能听到小宫女稚嫩的嘀咕：“王母娘娘保佑，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嗤”隐隐传来一声嗤笑，顷刻间却又没了动静。
太上皇养病在广坤殿内的消息是不是属实洛倾城不知道，可如今除了这地方，她也不知道陛下会在什么地方。
广坤殿位处皇宫偏南方向，洛倾城敏锐的察觉到，这地方的守卫比其他地方更加严密。
然与之相反的，广坤殿内却是廖无人迹，又像是，故意被人支走。
抖了抖一双被夜风吹得略僵硬的狐耳，轻柔的声音断续传入耳中。
穿过楼谢，眼见内殿就在眼前，洛倾城越身上了房梁。也不知是不是有恃无恐，内殿的门只着半掩，倒是方便了洛倾城。
她倒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成了这“梁上君子”。
不出所料，殿内确实是太后齐氏，火红的凤袍曳地，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而作响。
因是身处齐氏的上侧方，也不能从她精致的面容中看出什么。
传言中卧病在床的凤萧然此刻却安稳的坐在长榻上，手指不断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双眼禁闭，似乎是没听进齐氏所说的话。
“陛下可真是执迷不悟，龙令，在洛倾城手中吧。”
齐氏独有的轻柔音色中带着常年身处高位而积累的端庄。
凤萧然纹丝不动，洛倾城却察觉到他手中的动作一顿，齐氏自然也注意到了。
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笑意，“陛下对朝阳那丫头确实是宠爱的紧，连龙令都肯交付于她！”
话锋一转，齐氏一向轻柔的声音变得尖锐。
“你是宁肯她继承帝位！凤璃的太子之位怕也只是幌子！”
继承帝位？洛倾城抿了珉唇，她对此没有兴趣，龙令在她身上，也是受陛下所托罢了。
眼见凤萧然依旧眼皮不掀，话都不肯跟她多说一句，齐氏倒是怒极反笑。
“陛下，臣妾可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了，包括……你的过往！”
“世人皆道，陛下勤政爱民，兢兢业业，是个难得的好君王！可是，谁又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好君王，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
闻言，凤萧然猛地睁开了双眼，也不顾一时睁开的不适，死死盯住了太后齐氏，那眼神，真是恨不得杀了她！
洛倾城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凤萧然，那是，被人知道最为肮脏事情引发的仇恨！
她没有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事，可是，陛下明明只有安平公主一个妹妹，哪里来的亲姐姐？
齐氏的话，她终究保持着几分怀疑。
无视凤萧然要吃人的眼神，齐婉抚上紫檀长椅，眼中笑意更甚。
“陛下对安平公主都愧疚，可是都转移到了昭阳郡主的身上啊！”
“也是，从出生，为了让你成为皇长子，太皇太后生生将安平公主变成了妹妹。你知，却是一直默许，看着明明该是你长姐的人叫着你哥哥。”
“无心朝政啊……安平公主也无心朝政，可当她一身荣耀而归时，先皇有意立她为皇太女时，陛下，又是在想什么呢？”
“哦，眼见安平公主得势，陛下心中不甘吧，也开始对帝位有兴趣了不是吗？”
“说回来，安平公主怎会无故失踪一年呢？臣妾记得，同年洛国公府的长子去世了。”
“也是啊，朝阳郡主和安平公主那么相似，同样冠盖凉京，同样嚣张跋扈。也难怪陛下愿意宠着。”
“你还知道什么！”突如其来的怒吼震的齐婉身子一抖，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再如何，他也只是个不能行动的废人了。
同样被震住的，还有房梁之上的洛倾城。她听得出，齐氏话中隐含的意思。
紧了紧衣衫，突然觉得，这夜间的风冷的紧，冷的她想……落荒而逃。
“陛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陛下是懂得吧。不巧，当年那为太皇太后接生的婆子，曾是臣妾府中的家生子。”
“安平公主与洛筠的事，怕也是陛下一手撮合，只是陛下没想到，二人会遭到劫杀。”
“也是，安平公主征战三年，树敌无数，仇家追杀是常事，就算意外死在城外也牵连不到你身上……”
随着齐婉轻柔的声音，榻上的凤萧然却是双手抖得厉害，那是，他这一生都不敢回忆的事。
“陛下明明看到自己的姐姐遭到围杀，知道，只有陛下不下令出手，他们必死无疑。可是陛下，您当时做了什么？”
“袖手旁观啊，可是陛下也注意到安平公主满月的身子，知道她即将临盆。打斗间，定然是动了胎气，这才是安平公主死的最终原因吧。”
此刻，凤萧然已经全然淡定不了，手中的佛珠被紧紧握着，青筋暴起，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
步摇清脆的响声在这静谧中有些刺耳，齐婉扶了扶精致的发鬓，接着道。
“洛筠本是武将，他们本有的胜算也在安平公主生产中殆尽。啧啧，那一身血，只是为了护着身后生产的安平公主，却是吓得妾身整整一个月睡不安稳。”
“可惜陛下隐藏的功夫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暴露在那帮刺客面前。万般无奈之下，你才下令保护安平公主，可是……晚了！”
“够了！”凤萧然的怒吼成功使齐婉闭了嘴，脸上的神情却不怎么好。
佛珠竟被凤萧然捏成了粉末，可这副模样，又一次取悦了齐婉。
“我偏不！凤萧然，这么多年，除了这两个女人，我再找不到任何一个能令你如此失态的人。凤萧然，你心狠，绝情，不配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君！”
“啪！”清脆的耳光伴随着步摇落地的声音，凤萧然已是气急，腿不能动，便只有动手。
“哈哈哈哈，凤萧然，怎么，怒了吗？急了吗？知道后悔了是吗？我偏要说出全部，让你好好回忆你曾干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你向来武艺不精，凤萧岚从来是个敏锐的人，当时她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可是，她还是选择了保护你这个想要她命的弟弟！”
“在混乱中产下一女，却来不及修养，甚至都来不及看自己的孩子一眼，便转身讲你护在了身后。你的护卫无用！”
“那孩子也真是可怜，刚出生，却得不到温暖的棉锦，只有满地黄沙和鲜血！好在，孩子还有个好父亲。”
“洛筠是为护着那孩子而死，凤萧岚是为护你这个无用的弟弟而死！那个女人，最后都没能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只记得叮嘱你要做一个好君王！”
说完这些，齐婉似乎是被抽尽了所有力气，瘫在了长椅上。
再次说话时，声音放柔了不少：“所以，最后你带走了那个孩子，却不能告诉世人真相，便把她转到了国公府。”
“为了掩盖事情真相，你甚至不惜搭上国公府几代忠良！凤萧然，说你狠，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而那个孩子，就是如今的，洛、倾、城！”
“哐当！”房梁上的巨大响声惊动了两人，可抬头间，却又什么也没有看到。
齐婉心思漂浮，不甚在意，这消息，世人知道了又如何？
“可惜啊，这孩子本该死的，却被前圣女选中，成了我族圣女。啧，她那母亲，也死得惨啊……”
“噗”气急攻心之下，凤萧然忍不住突出一口心头血，齐婉神色一闪，最终熟视无睹。
那一巴掌打得齐婉发鬓凌乱，她却毫不在意，跌跌撞撞的向殿外走去，口中不住呢喃着：“我们的圣女啊，也得死啊……臣妾当年，可是为了追随陛下你，才看到这些的啊……”
只是这些东西，已经到了二皇子府前的洛倾城是听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