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物卦?”佛老看着坐在对面的半瞎子问道,
“物卦就是帮老先生算一算身外之物的命理”瞎子注视着佛老的双眼。
“老朽能有什么东西呢”佛老笑了笑,像是自嘲,神情安然自若。
“画!”半瞎子突然伸手握住了佛老的手腕,像一只铁钳死死扣住老人的小臂,剩下的半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老人慈善的面容,另外一只泛着白翳的眼珠子竟然闪过一丝精光,口中吐出一个字。
佛老也不抽回自己的胳膊,任由瞎子将自己的胳膊扣住,神色不变,微笑着看着瞎子张口说道:
“不知先生说的画是什么画,老朽也喜欢画,家中收藏一幅阿弥陀佛画像,虽不是观想之画,却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知先生可愿赏脸观赏?倘若先生需要作画,老朽薄面,也是认识泥县的几位颇具画功的画师,可以为先生引荐。”说完倒是用右手三指捏起一侧茶盏上的茶盖轻轻的撩着茶壁。
桌子面前的瞎子也不说话,依然是握着老人的手腕,慢慢从体内传出一股真气,顺着自己的手臂传到了老人的手腕,感受其脉搏,经脉跳动和气运转的速率,同时双眼目不转睛的看向老人的瞳孔,似乎想直达其内心,看穿其所想。
瞎子心中当然不是考虑要不要去老人家里观摩什么阿弥陀佛画像,也不是闲来无事去泥县找画师作画,他认为面前这个老人一定在掩饰着什么,那些话都是他的说辞,但是从传回自己体内的真气判断,这个外貌慈善的老人没有任何问题,同样也不会修炼之术,修炼之人的鼻息和体内气的运转速率远远高于常人百倍。
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
不可能,明明推算出来那个所谓的“画”被掩盖了命理,与这个村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眼前这个身为裕跃村村长的老人不可能没有任何牵扯。
这样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老人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平凡之人,背后蒙蔽天机的另有他人,第二就是......瞎子想到这里,单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第二种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个老人道行远远在自己之上,掩饰实在太好了,自己完全感觉不出来,但是这个可能也有众多的疑点,瞎子半天也是想不通。
佛老也是没有说话,就像是等待着瞎子的回答,瞎子却也没有任何动作,两人就这样端坐在桌子的对边。
众人见到此,纷纷感到奇怪,不明白佛老村长和这个神机妙算的道士在做什么,还不断说什么画,老道也不应答,也不给老村长算命,很是诧异。
一旁的萱子也是牵着田予馨的手,嘟着嘴看着这个怪瞎子,心中依然是对其的不满,因为他在这里算命,打扰了自己和大姐姐的说话,大姐姐不能听自己讲故事,连佛老也被他吸引过去了,小姑娘根本对什么卦象一点也不感兴趣,还不如看天上飞过去的小鸟来的欢喜。
一只手牵着萱子的田予馨也看不出这个半瞎子在搞什么,她爹只是告诉她,跟他来到这个村子找东西,至于找什么东西却未曾说起,就是连收自己为入门弟子的栖仙宗的任务上也只是写了寻找五百多年前遗失的东西,最大的可能性在仙外山附近之类的话。
许久,瞎子这才松开老人的手腕,换上了刚才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张口说道:
“哪里,老先生,既然老先生家中收藏有一幅阿弥陀佛名画,贫道虽是修道之人,见佛祖也是心怀崇敬,以后有空必将登门拜访。”
“好说,好说”佛老脸上笑开了话,像很是期待瞎子道士的拜访,将刚刚被其扣的酸累的左手揉了揉,端起一旁的茶盏,开始喝茶。
“老先生,家中可有亲人?”瞎子同时坐正了身子,摸着下巴说道,
“有一娃。”
“叫啥名?”
“念之。”
“念之?咦,贫道早上在村口遇上一娃叫也念之,大大的双眼,很是灵气可爱,可否是老先生......”
“正是正是,老朽让其清晨去给村子里挨家挨户发送功德符,然后去一趟后山,可是到了正午,依旧不见其回来,心中甚是担心,不知道先生可否算一算,念之现在身在何处?”佛老听此,连忙是放下了茶盏,眉毛怂答了下来,一脸担忧的看着瞎子,眼神中充满了焦急。
瞎子打量了佛老一眼,点了点头,用手拿过桌边的铜钱开始放在手心相互打转,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吾乃青天观道士,今个请老君算算老先生的娃,念之身在何处.....”
瞎子念叨着,悄悄地在脑海中观想出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田予馨看着瞎子在念念有词,同时感觉到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心中也没有什么疑心。
如果在外面仰头看去,就能看见离茶楼十丈高的天空之中凝聚了一团虚影,虚影化作雄鹰往村中的后山而去,沿着清晨念之跑过的小路直达破庙的山壁,就在快要达到山体的时候,恍恍惚惚,便接触到了一股气流状的屏障,化作了青气消散开来
“有人?!”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三个人的心底,瞎子半只眼中精光大盛,而远在四五里之外的不动明王庙中,立在明王像前的田冲,黑甲男子也是心有所触,顿时齐齐猛得跃起,跳上了被之前岩石击碎的山顶,落在了上方,看向了村子的方向。
那后山明王庙中有修炼之人,虽然不如我,但是也是身手不凡,瞎子微微眯起眼心中想到,那个明王庙自己曾经早就去看过,没有任何迹象显示着和那东西有关,当之便将其排除,现在应该是后山的那些“奇人”,那些好事者也为了找那东西,跑到那有千年之远的破庙里,而正好与自己的观想之念有了冲突。
瞎子刚刚观想的雄鹰很是随意,也不是什么高深的观想法门,只要是稍微有点道行的人皆是能够发觉,而岳氏兄弟和田家兄妹却毫无感觉。
“老君显灵!”
瞎子也不再多想,猛得将手中的铜钱扔向空中,掉下来时一个立着,一个钱眼处朝着北方,随后瞎子张口说道:“老先生不必操心,念之还在后山,铜钱立着代表还平平安安,只是......”
“多谢先生,这娃子可让老朽担心了,他的性格可不是这样的,以前何时出门就会几时回来,这次应该有些事情耽搁了,哎,真是麻烦先生了”
还未等瞎子说完,佛老便起身抱拳,对其做了一个揖,连忙对其表示感谢,脸上担忧的神色减少了不少,看来心中对念之这个娃子很是在意。
身旁的众人也是对其刚刚一手表示称赞,个个唏嘘不已,但身旁的萱子倒是撇了撇嘴,依然是觉得这个怪瞎子就是个骗子。
“哎呦,老先生,您这就折煞贫道喽,贫道受不起老先生的大礼,举手之劳罢了”
瞎子见老人如此这般,也是忙起身,没有将后山有“奇人”之事告诉老人,只是招呼老人坐下,心中也不再想后山破庙的事情,而是盯着老人的眉心。
等两人坐罢,瞎子又是缓缓开口说道:“老先生,贫道看您,双眉之间带一竖,一竖直达鼻尖,却左右无扶撑,距离两眉梢也是甚远,贫僧认为这个念之应该不是.....”
老人听此也是面带愁容,没有掩饰,张口道:“念之这娃,命苦,从小就是个孤儿,是老朽一手带大的,这娃懂事的早,在家平时也是个好帮手,村里村外的都说这娃好,老朽也视作如己出。”
“这样啊,”
瞎子听此倒是恍然大悟,同时也又继续观想着老人的面容,晃着脑袋左右看了个仔细,然后慢慢说道“老先生贫道细看您的面相,表面上是容光焕发,却又暗中带土黄,双眼虽然炯炯有神,但是内有苦闷,整体的神情和颜悦色,却嘴角常带一丝苦涩,不知老先生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让贫道听听,看看贫道可否化解一番。”说完也是挑起来身旁的茶杯,用茶壶沏了杯茶,开始侧着身子,用嘴吹着热气,做出一番洗耳恭听的姿势。
“先生明察秋毫,果真厉害。”
老人听此也是对其表示称赞,神色也顿时一苦“既然先生说起,那么老朽也厚颜一说,老朽对自己的命理却是丝毫不在意,倒是整个村子的命理老朽很是心急,看看先生能否解决老朽心中的苦闷。”说完老人停顿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在三年前的四月初,
庆雨节临近,人们也是争相庆祝,邀请了刚刚茶楼之上离去的那个吕道士做为主祀。庆雨节当日,全村的村民不分男女老少,都来专门供奉雨神的庆雨殿庆祝,祈求来年能够保佑裕跃村风调雨顺。
庆雨节后确实达到了村民预期的效果,可是再过一个月,开始一月大旱,起初村民也不放在心上,觉得那是天公不作美,一个月不下雨也无妨,过了一个月老天爷也就恢复了正常下雨。
第二年和第一年差不多,庆雨节过后第一个月,依然是风调雨顺,接着到了第二个月相同的情况来了,这次是连着大旱两个月,一些花草开始枯死,畜生也少了活气,但是熬着熬着也是能够熬过去,过了两个月,老天爷又继续下雨。
直到第三年,也是上年,竟然在庆雨节后连着大旱三月,这次不但晒死了无数草木,井水也开始枯竭,牲畜更是难以生存,不少村民开始出现旱暑的现象差点闹出了人命,大旱三月之后,老天爷才肯下雨。
这种状况吕道士也说不出来,同样很是惊异,带来了师傅吕元清的求水符也不管用,而今年却是第四年,如果按照往年,今年就要大旱四个月了,这些别说牲畜了,村民都要难熬喽。
说到这里,佛老脸上已经是愁云满布,眉头紧锁却一筹莫展。
半瞎子听到这里,不说其他,光光是老人这种心中为着村子老百姓的想法让其心中带着稍许敬佩,摸了摸了下巴开口说道:“老先生莫急,贫道心中知了,容许贫道想一想,必将给老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罢便低下了头沉吟着,一手扶着椅背,而另外一只手却是不断地敲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周遭的众人一听佛老所说的往年庆雨之事,顿时也是议论纷纷,哪怕他们不是本村人,却也听过这个传闻,有些人甚至在那个时候来过裕跃村,亲眼目睹了大旱的场景,同样也是心中诧异。
萱子此时一只握住田予馨的手也是紧了紧,很显然她对于佛老向瞎子诉说之事也非常在意,脸上虽然充斥着对这个怪瞎子的不满,但是心中还是想听听这个怪人对于庆雨节大旱的看法。
旁边的田予馨见老人一开始就不在意自己的卦象命理,而是首先将村子的村民的问题放在首位,心中慢慢明白了为何小萱这个小女孩对于佛老爷爷很是崇拜,而为何一旁的众人也是对其敬重有加。
瞎子伸出右手,闭上了双眼开始掐指算着,心中也是嘀咕,如果正如眼前这位平凡的老人所讲,这个村子往年发生的怪事属实,肯定与那“画”有一定的联系,不然除非是人为,老天爷不会这么反常的三个月不下雨,但如果是人为,谁又这么没事干每年跑到裕跃村,算好时辰来捉弄这些无辜的村民呢,这更想不通。
片刻,瞎子睁开了眼睛,有了些许头绪,心中也有了对策,于是便俯下身子,双手按在桌子的两个角上,看着佛老开始说道:
“老先生,对于庆雨大旱之事,贫道虽然没有万全之策,也没有通天的本事去改变老天爷降雨的时间和顺序,但是却有几点建议供老先生参考”佛老听完也是坐正了身子,神情也开始庄重起来,开始洗耳恭听。
“第一,山下芦苇淀水源充足,虽然其在山下,而又距离村子过远,但只要老先生让村民挖好渠道,贫道自有法门让芦苇淀的水自下而上引入村中。”
“第二,可在大旱来临之时,去村外泥县外请几个得道高人,将方圆数百里的降雨用道法挪至裕跃村之中,这个办法有点麻烦,只怕那些人也不会年年来此只为求雨。”
“第三个办法就是.....”瞎子说到这沉吟了一阵,抬起头然后张口道“贫道认为庆雨的大旱并不是针对裕跃村,而是针对仙外山山腰这方圆十几里的区域,虽说如此,但是却不知道以后还是否有其他天灾的可能性,所以贫道的第三个办法就是所有村民搬离此处,去十几里开外的其他地方重新扎村生活”
瞎子的建议一说完,众人一阵躁动,对于前两个倒是感觉甚好,但是第三个建议却是让人议论纷纷。
因为搬村这种事情,涉及到村子历史的传承,老一辈的根,还有风水命理,除非是遇上了家破人亡,或者不可抗力的天灾才能考虑是否执行,否则一般没有人会往搬离村落这个方面去想,难怪众人也是褒贬不一,各抒己见。
佛老听此也是表示自己回去好好考虑,今年也不会再让村中老百姓受苦,如果村中百姓愿意引流便挖槽渠道,到时候麻烦先生施展法术引水入村。
瞎子也是点了点头,此时佛老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正欲起身离去,瞎子连忙说道:
“老先生怎么不算一算命理之事?”
“哎,罢了先生,老朽说过对于自个的命理丝毫不在乎,只要能够解决村中之事,就是天大的坎坷磨难老朽也愿意承受。”佛老叹气说道,瞎子听完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张口说道:
“如此甚好,但是今日老先生既然来了,你我也是缘分,贫道愿意为老先生免费算上一卦,不知道老先生可否赏脸。”听到瞎子这么一说,众人也是纷纷劝这个善良的老人算上一算,旁边的萱子也是抬头看着佛老,见此佛老也不好推辞,重新坐正了身子面带微笑的看着瞎子。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先生了。”
“不麻烦,老先生可否借您的左手一观?”瞎子问道,看向了佛老放置在膝盖上的左手。
佛老一听,也是立马将左手手掌朝上放置桌面,平放在瞎子的面前,同时也将右手也摊开,让其也能看得仔细。
瞎子看着老人的手相,眼中不时闪过一丝丝的疑惑和诧异,看了看左手又看了看右手,还不时地拿起老人的手掌,用指腹感受上面粗糙的纹路,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后盯着老人左手的手腕处一道横着的纹路,半晌才抬起头看着老人。
这才发现老人那双眉中间一竖末端连着鼻梁处带着些许红印,原来以为是老人自个扣出来的,现在随着时间变长却经久不散,很是疑惑,怀疑是赤经。
瞎子又问老人能否观其额头,老人点了点头撩起挡着额头的大把银白色的发丝,将额头尖露了出了,瞎子看见老人额头微微低陷,尖端微微有些发青,顿时脸色一沉,暗骂了一声不好,于是张口要了老人的生辰八字。
瞎子双眼紧紧盯着老人写下的生辰八字,深吸了一口气,和自己猜想的没错,今年竟然是老人本年计都星高照,一只手连忙按着老人的小臂,微微低下了头,张口说出了一句话。
众人听到这句话后皆是神色大变,尤其是萱子更是面如土灰,两只小眼睛也是带着怒气看着那个瞎子,而一旁的田予馨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只听那瞎子沉声道:
“老先生,大事不好,您有血光重灾,凶多无吉,而且.....而且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