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看起来气色要好一点,眼睛看东西变得清楚,虽然只是偶尔的清楚,但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状态了。你想吃早餐吗,也许你还不能吃早餐吧,喝点粥应该不是件困难的事情。”穿白大褂,头戴白帽的护士小姐说。声音很甜,她的眼睛很大很明亮。
胃肠壁分泌一些消化酶来消化食物,物理的蠕动和化学变化。胃排空后就会觉得饥饿,动物共同的生理机能,指导它们生存和繁衍。我不了解我的胃,根本就感觉不到它的饥饿。678和龙虾吃起早餐来狼吞虎咽,他们抢走了我的馒头和稀饭,我什么都没有得吃。
“我不饿,我什么也不想吃。”
“我知道你不想开口说话,你也许还是有一点头昏。但是你应该可以看看别人写给你的那封信,在你枕边放好几天了。我看见你一直都把信拿在手上,晚上还会说几句梦话,好象是念叨着某几个人的名字,我听不太清楚。你快拆开信看吧,或许能让你的心情变好。”
看信能让心情变好吗,那可不一定。如果是张郎和阿红他们写来的信,一定十分枯燥无聊,还夹带几句粗口,完全不能让我的心情变好,完全不能。欧阳萱和陈稳在热恋当中,可怕的嫉妒之火会将我烧成灰烬。看信怎么能让心情变好呢,怎么能让心情变好呢,纯属无稽之谈。
白色的信封,细瘦的蝇头小字。哧哧,信封撕开口的声音刺激着神经,似乎有一丝的愉悦。悬念,悬念让精力集中,让精神振作,它总遮挡着直白和平淡,遮挡着美或者丑,真或者假,遮挡着只能用充分想象连接着的物体,遮挡着被遮挡体。在悬念揭晓之前,它只以悬念的形式存在。
“是你的女朋友写的信吗?”
摇摇头。
“是谁写给你的信?”
还是摇头,我转过身子。背对着护士,脸对着窗。信纸成半透明的了,字迹像虚的,但看得很清楚。
女护士转过身,弯下腰,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东西,玻璃或铁制的器皿之类的东西。
信上的字很虚,写在半透明的空气中,我把它们拈在手上看。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谁又能知道我是谁。如果我知道我是谁,那我为什么会如此的困惑和迷茫。路就在你的脚下裂变,一条变成两条,变成成百上千条,伸缩拐曲。你不知道它们通向哪里,你也不知道你想要去哪里,寸步不能移。
大雨下了很久,你知道下在学校里的那些雨,很难流动。我的脚下全都是水,我的肚子里全都是水,脑子里甚至也装满了水。混沌的世界,被淹没了的人,我们都被大雨淹没了。
很难有一些清晰的记忆,记忆的女神们经常犯一些低级的错误,她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到此地,究竟要干嘛。她们都飞走了,并没有留给我翅膀。我看不清来时的路,那些稚嫩质朴的小路。我困在大雨中。
书桌上有一本书,我曾经看过的一本书,已经忘记它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东西。不知道那本书是否增长了我的知识才干,填补了我胸中的空白,我看过那本书,白皮封面。老师说,多看些书对身体有好处。那他看了那么多书,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我觉得他在撒谎,他一直在欺骗我们。那本书很旧了,纸张都有些发黄,一定有我在上面做的笔记,浸在大雨里面,都快烂了。所以,有书就要尽快用,不然很容易就会烂掉。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看过多少书,也许没有看过书,脑海里全无印象。书桌上的那本书,看过没有,是否应该看一看。
黄昏的周末,C园里的彩灯会亮起来。舞池里有许多人在跳动,一个个欢快的身影。曾有过我的身影,伸手伸腿很机械的模样,如果有人在台阶上或者是在树下草丛什么地方,看见我跳舞的样子,一定非常失望。管他呢,那就是我青春的外衣。
与我攀谈甚欢的男生,消失在车窗里了。我记得他的背影,年轻而孤单的背影。那漂亮的樱花,还在飘落吧,一直在飘落。似乎有淡淡的清香,我看到了那一片雪白雪白。
故乡的冬天会下雪,很美丽的雪景。不知道现在的眼睛看过去还是不是有那种单纯的愉悦的感觉。我的眼前是一片白。
我工作了,是在西部很偏的E市。这里海拔非常高,缺氧,呼吸有点困难。头总是觉得晕晕的,倒在床上好似听见了丝绸路上的驼铃声,橙黄的阳光照在土黄的起伏无边的沙丘上,棕黄的骆驼毛被风吹的立起来。一行商队在暖色调的画面中远去,仿佛是从我的胸膈上走过。我随风飘荡,飘到天池里,和美丽精灵白天鹅一起游弋,以天山上的雪莲花为食,而雪莲却长在越来越高的地方,它说它讨厌我,在逃避我。
工厂已经建到了这片土地,人们穿着无尘服在封闭的车间流水线上劳动,一级级的被管制。这片圣洁空灵的土地也将被工业化,被机器占领,人们从神的仆人变为机器的奴隶。
难忘乘火车来这里时的情景,洁白晶莹的盐山,通到云层上去的路轨,稀有的两角动物在荒原上自由的奔驰……我以为这是一个极度自由的世界,可是仍一头扎进了封闭车间,被管个结结实实。
工作闲的时候(这种情况非常少,少过这里的雨)我会约上几个工友出去看看。我见到了布达拉宫,那真是天底下少有的建筑艺术,只是被岁月腐蚀的够严重,已不太有当年的风采。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传奇爱情故事在不朽中沉睡,无复活的迹象,摆在神案上让人顶礼膜拜。胡萝卜的种子发芽了。
圣洁的雪山毫无遮拦的矗立在蓝天下,像位至高无上英武威严的天神。冰清玉洁的湖水如同一块块蓝宝石镶嵌在这屋脊上,很多双透明的眼睛,透明的心灵和愚昧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