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顾瑾宁和索索、东方辰一起，就出了院子，留下樊立在驻军大院里主持收拾打扫的事情。
他们昨天夜晚抵达甜水镇的时候，夜色正浓，此刻才真正看到小镇的贫穷景象。三个少年自北向南走着，只见一间间民居都盖的很是低矮，碎石掺和着泥土垒成的墙壁，上面覆着树枝、藤条和茅草。低矮的房檐下，一扇由树枝和藤条编成的门虚掩着，偶尔有穿着摞满补丁的衣服，面黄肌瘦的百姓拎着木桶出来，面带着胆怯和惊奇的神情看着他们，然后往瑟瑟缩缩地镇子中间去了。
这座镇子，算是严通手里最为贫穷的小镇之一了；范围仅仅包括数十个人口稀少的小村落，位置又处在嵇城范围的最北端，接壤着嵇北群山。土地常年干旱，庄稼稀少，百姓经常食不果腹，依靠着平日编制些藤制的东西和给人帮工来维持生活。这样的小镇，养活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已经很是艰难，无论再如何压榨，也是养不起一支驻军的。
就连那座驻军大院，也只是盖了做个摆设，几乎没有一支真正的驻军在里面住过。历来只有收税的两季，才会有一队军卒来到这里，挨家挨户地搜寻勒索，榨走百姓们不多的粮食和财物。
看着那些打水的人一个个衣衫破烂，裸露出的手臂枯瘦如柴，顾瑾宁的心里沉重的宛如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再看东方辰和索索，也均是愁眉不展。三个少年从镇子北端走到最南端，竟连一座稍微好一些的房子，衣着稍好些的百姓也没有看到。他们从最南端开始返回，注意到了北面高耸连绵的群山，思索着往后的生计，不知不觉间，又走到驻军大院前。
他们停住了脚步。只见驻军大院前围起了几十个百姓，多是年龄较大的人。贫穷和饥饿，令他们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就仿佛已经接近了生命的终点，变得满面皱纹，身形佝偻。三个少年走上前去，只见这些百姓的手里各自拿着东西，有的端着陶碗，有的在手里紧紧地攥着两个鸡蛋，面带着害怕和担忧的神情，望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军卒；在他们前面，樊立站在门前，高出众人，正在跟他们说着话。
这时，他看到三个少年回来了，就赶忙挤出人群，将百姓们的来意向他们说了一遍。
这些百姓，竟然是来送东西的。
三个少年的脸上不禁现出了错愕的神情。他们在镇子里来回走了一圈，自然是知道这些百姓的家里，都是极为困顿窘迫的，如今见他们却将自己都不够果腹的口粮等物拿了出来，不由得疑惑万分。
在与这些百姓简单的交谈之后，他们才明白，原来以往嵇城的军卒来收税，各家若没有立刻将东西奉上，就少不得要挨上一顿鞭子，甚至还会被抓进嵇城的牢房里，吃上几个月的苦头。因此，他们见到驻军大院里来了身穿军服的人，虽然今秋的赋税已经交上去了，为了避免遭受到军卒们的欺凌，也不敢不将家里仅存的一点财物再次奉上。
三个少年对于小镇上百姓的生活和所受的苦难，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们好言相劝，才将这些唯唯诺诺惊恐不安的百姓们劝了回去。走进院子，只见满地的荒草和枯枝杂物，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一口大锅架在石头垒成的简易灶上，正在腾腾地冒着热气；掌厨和老范搬过一个粮食袋子，将里面的小米倒出一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只见那些小米不但颜色灰暗，而且还有一股呛人的霉味；这分明就是陈年的军粮，拿来唬弄他们的。
掌厨和老范的脸上涨起了血色，神情也激动愤怒起来；然而联想到他们如今的景况，只有叹气的份儿；掌厨和老范向百姓借来了木桶、勺子、陶碗，又重新打了些水来，把小米简单地淘洗过后，才放进了锅里。
柴火噼里啪啦地舔着锅底，随着时间的推移，米粥的香味渐渐地开始散发出来。
三个少年，加上军卒、老人和孩子，一共有四十多张嘴。掌厨和老范在大家的帮助下忙活到日上三竿，总算让每个人都端到了一碗饭。三个少年等百姓和军卒们都吃过了，才接过陶碗，里面也是盛满了金黄色的小米粥。顾瑾宁端着陶碗，几个瘦小的孩子正躲在门外，带着好奇和畏惧探头探脑地张望着；看到她手里的陶碗，那些孩子的眼里都露出了馋巴巴的神情，咕咚咕咚地吞着口水，想来这些孩子早上也没有饱饭吃的。这一刻，顾瑾宁忘记了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她走到门前，将手里刚刚凉好的粥碗递了出去。
四五个年纪略大些的男孩和女孩，红着脸避开了，在一旁拿眼觑着顾瑾宁身上的衣服；她不过仍旧穿着有些破损的骑兵棉袍，只把进伙房时，掌厨发下的一件不合身的樊城军服套在外面了，竟也令这些稍微懂得些自尊的百姓家的孩子们十分羡慕。两个年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孩子依偎了过来，其中一个孩子看了看顾瑾宁的神色，慢慢地蹭到粥碗旁，把干裂的嘴唇凑了上去；小心地啜了一口，又抬头看她的脸色，见她的脸上并没有不高兴的神情，这才放心大胆地喝了起来。
其他的孩子们在一旁看着，直咽口水。
这时，掌厨和老范刚刚忙完手底的活儿，正抄起一旁凉好的粥碗往嘴边送着，冷不丁看到几个泥猴儿一般的小孩，一个正偎在顾瑾宁的身边喝粥，其他的全都眼巴巴地簇在门口看着。老范不由得捋起了袖子，瞪了瞪圆圆的的大眼睛看了过来，顿时把他们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哆嗦。
“这个嵇城的将军，真是太小气了。我担保这个什么甜水镇，一定是他手底下最穷的镇子……”老范一脸不满地叨咕着；旁边的掌厨也喝完了碗里的稀粥，顺着老范的目光看了看，于是将锅底所剩不多的粥用勺子刮了刮，吩咐老范拿了几个陶碗，盛出了几碗稀粥，送到了那几个孩子的面前。
几个孩子先是害怕地直往后退，见他们脸上并没有凶恶的神情，才大着胆子接过去了，狼吞虎咽地大口喝起粥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