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宁伫立在樊城外十里处的荒山上,遥遥眺望。战火洗礼过的樊城,依旧像一根坚固的钉子,只是这钉子已经锈迹斑斑,上面匆匆来去着蚂蚁一般的人。
是草原人和北燕人,各自据了一些地方,把樊城作为他们掠夺臻朝的中间站。一队队马车从东南往西北方向驶来,车上满满的东西,不消说,都是从臻朝境内抢来的。
顾瑾宁握紧了拳头。她判断着马车前行的路线,心里打定了主意。
樊城里的北燕人和草原人,正各自眼红着对方的财宝,根本没想到有人开始算计他们了。
夜色渐渐四垂,一队大约二十余个北燕人赶着五十辆马车出了樊城,径直往北方而去。车上累累地装满了东西,压的车辙都比平时深了寸许。走到库伦城附近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堆火光。
为首的领队举手示意车上的众人停下来,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小堆孤零零的篝火。一个单身的蓝衣少女冻的哆哆瑟瑟,正在火堆旁取暖,身影纤细,容貌楚楚动人。
一行人都下了马车,在车队前方聚成了一团。
为首的北燕领队手按马刀,叽里咕噜地向蓝衣少女说了一堆话,那蓝衣少女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雪白。北燕的领队仔细打量了对方两眼,发现对方是臻朝人的相貌,转头从队伍里拉出了一个人来。这人也是一个北燕人,只听他开口,磕磕巴巴地向蔺灵韵问道:“你——是——什么——人?”
蔺灵韵笑了笑,扭头向一旁的黑暗里说道:“我这诱饵,当的可算合格?”
北燕领队一皱眉头,问身旁会说臻朝话的军卒,那军卒一脸苦相,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这时,旁边的沙柳林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破空声,一道道泛着微微白光的尖锐柳枝像雨点一般落下来,射进了军卒们的身体,带起了一溜惨叫与血花。
一轮过后,二十名北燕军卒再也没有一个能站得起来了。
蔺灵韵轻巧地跳下沙柳,从林中走了出来,把没死的北燕军卒挨个儿补刀。这时樊城的方向又传来了马车的声响。她连忙拉着蔺灵韵退回了沙柳林子躲藏起来。
果然没多会儿又来了一队马车。这队马车有十二个军卒,押送着二十车掠来的财物,看到前方黑压压地停着五十辆马车,却一个人都没有,连忙跑上来查看。
押送这队马车的是犬狅部落的骑兵。这是草原十二部落中最小的一个部落,平日眼睁睁地看着北燕人把臻朝的财物运走了大头,剩下的都被其他各部落瓜分了,只有自己的部落拿的最少。这时看见五十辆马车在路当中听着,黑漆漆地一个人都没有,不禁起了贪心。
为首的军卒带着其余十一个人都下了马,绕着前面的五十辆马车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啧啧地赞叹了一阵。其中一个人眼尖,看到了路面上一大片的黑影,连忙报告说:“有情况!”
一行十二个人都呼啦啦地跑了过去,其中一个军卒点起了一支火把,往暗影里照去:只见二十名穿着北燕军服的军卒好像牙签肉一般,身上串着柳枝,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十二名犬狅部落的骑兵齐齐地发出了一阵大笑,其中几个用粗皮靴子的脚尖踢着地上北燕军的尸体,得意洋洋地叽里咕噜起来。
黑暗中的风,仿佛夹上了丝丝冰凌。
一名骑兵抬起头来,眼睛一瞥,余光中看到一缕缕白光破空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就闻到了沙柳特有的苦涩清香洞穿了自己的喉咙,他身旁的骑兵也都纷纷倒地,与北燕军卒们一起成了牙签肉。
顾瑾宁松开了以柳枝绞成的简易弓弩,手边还剩下一把用来当箭用的柳条。她与蔺灵韵一起把林中的沙柳枝纷纷斩碎,完全看不出曾经被改装成杀器的样子。来年春天,这里的沙柳必然会更加郁郁葱葱。
两个人将车马汇到了一处,绕了个圈子掩去了形迹,驱赶着一共七十辆马车往甜水镇的方向而去。到了嵇城的边境时,东方辰、索索带着三十名原樊城的骑兵骑马迎了上来。他们猜想顾瑾宁也许是要往樊城那边走一趟,怕她遇到危险,卸下了粮车就纵马来迎。没想到她和一个陌生的蓝衣少女一起,居然整整打劫了敌人七十辆马车的财物。
顾瑾宁与东方辰、索索汇合在了一处,又向他们介绍蔺灵韵:“这是我在白马城外遇到的——”
她皱着眉头思索,蔺灵韵接过话来说道:“我名蔺灵韵,是瑾宁的师姐。”
东方辰与索索都不曾听顾瑾宁说过自己的家人亲友什么的,如今见她找到了宗门的人,都是一阵高兴。三十名骑兵好手接管过来七十辆马车,循着僻静的路,往甜水镇而去。
前一番驻军大院的人悄无声息地出镇子,就拉回来了几十车粮食还有三十多匹马,因此他们再回来时,镇里的人早已翘首而望。他们又自发地团成一团保守秘密,连私下里的闲聊也禁了。所以这回带回来的七十车东西,除了甜水镇内的百姓外,其他人完全没有得到消息。
蔺灵韵也随着顾瑾宁,来到了驻军大院。此时驻军大院又收留了百来名流民,樊立、左馨白和老农,还有几个军卒和最先来的流民等人,在镇里百姓的帮助下,能出力的都一齐盖起了房子。
虽说天寒地冻,但人人热情高涨,倒也盖得很快。蔺灵韵在驻军大院里养伤的这几天,镇子旁边的原先的荒地,起了一片新居。携老带幼的流民们,都住了进去。有了七十车财物做底子,东方辰与顾瑾宁又忙活着去各镇买回许多粮食、粗布和生活必需品等等,一一送了过去。
这一晚顾瑾宁停下手歇息的时候,蔺灵韵坐在她的面前,说道:
“我该走了。”
顾瑾宁一阵惊讶,睁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蔺灵韵,问道:“为什么?”
蔺灵韵看着眼前不过十岁多一点,俨然一副把百姓民生当作己任的顾瑾宁,面带笑意地蹭去了她额头上的泥点子,说道:“我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宗里的长老派我们下山,除了要找到你,还有别的事情。”
她顿了顿,把下山遇到“鹤”,“猴”,“犬”三个怪人,还有发现了神秘教派“黑水神教”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说,一带而过地说了帝都遇袭的事情。顾瑾宁知道她要回去寻找陆白秋等人,怅然叹息了半晌。
第二日,便牵着一匹仔细挑选出来的好马,把这几天拜托镇里妇人缝制的两套衣服和一些碎银金饼、干粮都打成了包裹,递给了蔺灵韵,在甜水镇外依依话别。
蔺灵韵看着顾瑾宁满是纠结的小脸,安慰她道:“等这里的事情都稳固下来了,你如果想要找我们,可以去帝都宁植的府上,府内左相的儿子宁靖春,也是你的大师兄。”
顾瑾宁点头表示记下了,挥了挥手目送着蔺灵韵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