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君的白色甲壳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我看到最后几片深黄的落叶从空中坠下。此时天色微明,我就像从酒醉中醒来一般,我在思索,在已经过去的这个夜晚,我是否答应过她什么,我是否对她有过承诺,但我意识模糊,思维不清。有的举动,或许我发自肺腑,或许我已违心,我居然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无从分辨。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心态已渐渐和从前大不一样,我居然会为女人的事而纠结,居然学会了思念和牵挂。更恶心的是,我居然变得越来越煽情。
我变了,但美美也变了;阿文也变了;苏晓晓也变了,都变了,不是吗?
初冬,意外的寒冷。
我走到医院门外,大脑依然纠结,被冷风一吹,更是感觉脑袋沉重。恍惚之中,我看到一家卖蒸饺的小店,心想可以买一份给美美当早饭,但美美还在养伤,不能吃辣味的蘸酱,于是对老板说:“要两份蘸酱打包,不要蒸饺!”
老板瞪着我看了片刻,疑惑地问:“只要蘸酱?”
我摆摆手,大声说:“只要蘸酱!蒸饺太辣!”
这下不止是老板,坐在小吃店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盯着我看,好像旁边的医院是精神病医院,而我是从里面出来的病人。
我仍然强调说:“两份蘸酱分开装!不要蒸饺!”
见我如此坚定,老板又怔了片刻,终于领会了我的意思,递给我两份蒸饺,说:“拿好!你要的蘸酱!”
我接过饺子付了钱,刚走了两步,猛然意识到我刚犯了个惊人的口误。回头一看,店里的所有客人已经哄笑起来。妈的,我简直把脸丢了一地!看来我脑子已经出问题了,我赶紧加快脚步跑进医院。
我满以为美美此时正在酣睡,但当我到门口,却看到她正坐在床上,和林童谈论着什么。从林童的表情上看,应该是一件很令她激动的事情;而美美则比较
淡定,身体端坐,只是微微笑。
我强打精神配合她们的情绪,挥舞着手里的蒸饺袋子,说:“美女们,早啊!早餐来了!”
林童一见是我,立刻跳了起来,衣角差点刮倒了床头柜上的暖壶。她大声喊我:“姐夫!你终于来啦!”
我对她的兴奋感到不解,问:“莫非,你很期待这顿蒸饺?”
“不是啦!是……”她正要说,却又回头看了看美美,立刻拉着美美的手,对我说:“这件大喜事,还是美美姐亲自给你说啦!”
“哎呀!没什么大事……”美美轻轻地打了下林童的手,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盯着我看,严肃地问道:“你昨晚排练到很晚?”
“咿,是啊!姐夫你的黑眼圈好重哦!”林童说。
我心里微微一紧,说:“也不算太晚,最近在医院呆久了,回到宿舍居然睡不习惯,所以玩了半夜游戏,就成这样了。”
“瞧你那样子!眼睛都快变成两条缝了。我不是叫你多睡会,别急着来吗?要是睡不着,多躺会也成啊!”美美皱着眉头说。
“姐夫辛苦!姐夫威武!”林童听出了美美对我的关心,乐呵呵地附和着说。
我笑着说:“我以为今天林童有课,所以买早饭过来呢。”
“哈哈哈!”林童在我眼前挥挥手,笑道:“姐夫,你真累晕啦?今天可是周末哟!”
“周末?”我想了想,不对啊,今天怎么会是周末,再摸出手机看看日历,
原来真是周末。我为自己今天一系列的脑残行为感到震惊。
“看来你真要歇一下,不然脑袋都焦啦……要不你再回去睡会?”美美说。
“哪有这么远折返跑,就为了睡个回笼觉的。再说你们不是在谈大喜事么,说给我听听,开心一下精神就好啦。”我说。
“是啦是啦,真的是大喜事!姐夫你也出名啦!”林童抢着叫道。
“我出名了?”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是呀!你和美美姐上报纸了!”林童说。
“上报纸?”我这才想起一周前那些记者来采访的事,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慢,美美都快出院了才报道。
“哪家报纸?”我问。
林童说:“都市晚报!用了整个头版来报道你们哦!”
“原来是晚报,怪不得这么晚才报道。”我笑着说:“这是好事啊,美美大英雄是时代的标杆,应该被大家知道!”
“笑!你还笑!都成标本啦,还标杆呢!”美美微嗔说:“本小姐早知道那伙记者来者不善,本来不想理,就怪你说那么多……看看,咱俩现在展览给全市人民看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枕头旁抽出报纸给我。她看似生气,但我感觉到她内心带着某种藏不住的喜悦,这不禁让我纳闷,因为这违反了美美总是直抒情绪的性格。
我接过报纸,看到头版上赫然印着一张巨大的照片,这张照片不是别的,正是那天被记者抓拍到美美喂我吃香蕉的场面。照片上的美美斜坐在病床上,将香蕉送到我的嘴边,我坐在床边,伸长脖子去舔香蕉。她的表情充满爱意,我的动作非常猥琐,我们俩一静一动,构成了一幅另类的画面,咋一看就像是动物园的游客正在给大猩猩喂食。照片下方的图注是:“美美苏醒感谢男友,喂食香蕉感人肺腑。”
我再看照片下面的文章,更是被雷得不轻,这篇报道的黑字大标题是《女英雄勇斗歹徒负重伤,男朋友日夜照料显真情》。文章用寥寥数字介绍了美美勇斗歹徒的事迹,接着讲述了她的男友夏小白(化名)在她重伤昏迷期间,日夜守护在床头,呼喊着她的名字,等待她醒来……终于,爱情的力量无限巨大,女英雄听到了爱人的呼唤,在昏迷N天后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憔悴的爱人,他们相拥而泣。再接着,文章用了大部分篇幅讲述了女英雄美美和男友夏小白相识相知到相爱过程,他们因为在学校教学楼借文具而相识,因为一起勤工俭学到火车站当小贩而相知,因为美美有一次被野狗追咬而夏小白打跑了野狗而相爱……他们甚至还订了婚,夏小白曾送给美美一件他亲手做的婚纱裙(附上婚纱裙的照片),
他希望她能在他们的婚礼上穿上它。文章末尾还特别说明了两点,本报记者是在女英雄醒来的第一时间赶往医院做出的报道(所以晚了这么久),本报还将刊登女英雄见义勇为事件的跟踪报道。
读完整篇文章,我内心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简直是震撼。记者们居然可
以根据我随口讲的一句话创作出这么多的内容,而且还要做到完全不属实,他们的确够厉害。我想这篇文章已经超越了新闻报道的范畴,应该归类于情感故事类,发表在情感月刊上。
我也明白了美美的喜悦,她应该是觉得无论如何,这份报纸都是专属于我俩的一份记录,或者说是一篇以我俩为主角的同人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