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堂课的时候,我又爬到教学楼顶,为了避免乏味,我这次带了一包爆米花,一边吃一边等。
果然,快放学的时候,那拨人又缓慢摇进学校,守在教学楼下面,看样子他们已经把守美美养成习惯了,就跟上班一样有规律。
我趴在天台的栏杆上正看着,突然从我正下方的六楼教室窗户里伸出一个脑袋,那只脑袋就像一只探头,先看了看下面,再看看左右,然后再往上面望,接着朝着我露出笑容。
我一看,那不是王明君么。
接着放学的铃声响起,王明君也飞似的上到了顶楼,速度奇快,我看见她,却突然想起了苏晓晓。
她问我:“师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说:“无聊,就是上来看看。”
她说:“我刚才上课也太闷了,所以我就看外面,没想到你在我上面。”
我笑着说:“你这句话有问题,‘在你上面’的哪会是我呢,应该是我在你楼上啊。”
她不明白我的玩笑,迷惑地问:“这两句话有什么不同么?”
我说:“其实呢,是一样的。”
她似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站在那里想。
我说:“放学了,你怎么不回去呢?”
她说:“回去也没事,和你聊一会再走。”
我说:“你今天不送他?”
她还算明白了我说的“他”是谁,情绪变得有些低落,慢慢说道:“志超这两天都没来学校。”
我觉得很可笑,原来那小子是躲在屋里闭关练功啊,练出的千里传音都快把苏晓晓勾引到了,可怜的王明君,不但毫不知情,还像一颗小行星围着他转。
我说:“就因为那天排戏的事他还在生气?”
她看着我,不愿意回答。
我说:“你就直接说吧,我不介意什么。”
她点点头,然后又摇头,说:“也不全是因为那个……”
我笑笑,说:“如果只是因为我,那我的魅力也太大了吧。”
她有点尴尬,说道:“昨天我和我爸聊了很久,他同意了跟志超谈谈……”
我说:“那就恭喜你了,你们家的内部矛盾终于可以解决了。”
“可是……”她停了停,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说:“既然你爸都同意了,那就好了啊,还有什么可是。”
她低下头,说:“可是志超不愿意和我爸谈,他……他还骂我爸,说他倚老卖老……”
我心想她还真信任我,连家丑都说出来了。
她又望着我,说:“师哥,我很笨的,他一骂人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知道你很厉害,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原来她又是找我求助来了,我能怎么办呢?替她想法子吧,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我对张志超讨厌透了,此人不但德行大大的坏了,还他妈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就连菜市上的都还想摸一把,给他出主意,我不折寿么;不替她想办法吧,她又真的可怜,我估计她活着的精神支柱就是张志超了,如果真因为什么被分开了的话,她要么死要么疯,后果一定很严重,而且上次我喝了她的咖啡,吃人家的嘴软,怎么说我都应该给她随便建议点什么吧。
我突然想,要是我心一横,告诉她张志超对苏晓晓做的事会怎样呢,再一想不行,她听了肯定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了,下面的人一仰望,正好看到俯视的我,那我还说得清么。
她满脸诚恳地注视着我,眼泪正在被酝酿中。
我想这小娘子还是实力派的啊,说流泪就流泪,我见到女人哭心里怪麻的。
我说:“那这样吧,你回去弄几瓶酒几条烟给张志超,就说是你爸叫你给他的,鼓励他好好学习,先消消他俩的隔阂。”
她略略不解,问:“这样,行么?”
我说:“我觉得横的人一般都吃软,如果更能投其所好,效果多少是有一点的,而且只要他接受了,拿人手短,肯定会收敛些。”
她看着我,像是受到了启发。
我补充说:“当然,我也不能保证这个馊主意一定能行,但目前也只能这样。”
她点头说:“师哥,很谢谢你……我太笨了,他也经常说我笨,我一遇到事情就不知道怎么办。”
我说:“那就这样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她满怀感激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我想了想,叫住她,本来想对她说有时候自己也要清醒些,但我觉得即使我说了她也一定不能明白,即使明白了也做不到。
我说:“没什么,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她听了很感动,向我鞠躬说:“谢谢师哥,师哥再见。”
我独自望着蔚蓝的天空,想,人是不是在仰望天空的时候都会变得心无杂念,都能平心看世界,但只要低头扎进自己生活中,很多事情就看不穿、想不明、参不透呢。是否每个人都是太过入戏的戏子,就像王明君一样,在自己的角色中不能自拔,即使殚精竭虑,依然一往无前呢。
看来人的确应该像猪一样,天生就不能仰望天空,天空也不应该被人龌龊的眼神仰望,清澈的眼神,原本就不属于人类。
“仰望着天空清澈的眼神,想着无限的未来……”
阿文坐在床上深情地唱着,两只小眼睛闪闪有神,他怀里抱着一把吉他,但却不弹,因为他不会弹。我感到很恼火,因为他不会弹却要唱,没音乐的歌唱对于歌手来说叫清唱,对于他来说就叫干吼;但我也觉得庆幸,因为他唱的不再是双节棍也不是佛经,我感到阿文真的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看看名著念念佛经的书奴,而是找回了我们这个年龄应该有的生活。
东东在桌子底下找袜子,找了一堆,没一双干净的,很窝火,对着阿文骂到:“你丫的别唱了行不,许巍是我的偶像,你再这么玷污他的歌,老子宰了你!”
我说:“你的偶像不是******么,啥时候又变成许巍了?靠,国籍性别都变了,你这个也太夸张了吧。”
东东理着一只袜子,说:“怎么叫变了呢,他俩的分工不同嘛。”
我笑着说:“对对,******是你肉体上的偶像,许巍是你精神上的偶像,行了吧。”
他一边穿袜子一边说:“去去,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你最近去教学楼,那些人还在楼下么?”
我说:“是啊,比他妈上班族都准时。”
他问:“那美美在哪呢?”
我说:“在家啊?”
他说:“在家干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她没电话,林童整天有课,我联系不上她。”
这时候阿文叫我,问道:“南哥,我想学吉他,你教教我行不。”
我说:“我教你?你不知道我就会一首歌啊。”
他嘿嘿地笑,说:“你总是会嘛。”
说着,他摸出一本吉他书,说:“南哥,你就给我讲讲这上面的C、Am、Dm都是什么指法啊,该怎么按呢?”
东东穿好袜子和鞋,一边往头上摸啫喱膏一边瞟阿文的书,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只知道AK、M4、GL、BL、Fuck、Shit这些玩意是啥意思。”
我说:“你小子懂什么呢,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准备去刑场啊?”
他打开门,说:“兄弟,张志超不是不排了么,钱也不出了,我得找团长商量商量去。”
我说:“你不是说签了合同的吗,他能不出钱?”
他说:“合同有屁用,人都蒸发了,我到哪儿拿钱去。”
东东说完,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