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峰”哈哈大笑:“乖乖我儿,为父此番样貌你可喜欢?”声线苍劲醇厚,显然比寽鹤本人的要好听得多。
他话锋一转,说道:“慕容峰早在两年前就被我杀死了。他明着说要篡位,暗里却犹豫不决,始终不肯出手。老夫看不惯,一掌将其击毙,为了后续计划能够顺利进行,这才曲意伪装。”
他撕掉面具,又变回寽鹤原本的面目,看着如一滩烂泥的慕容靖,不由唾弃一声:“把他拖下去,先别弄死了!”
这一幕流离看得胆战心惊,她知道寽鹤当着她说这些,一是为了警告她不要试图反抗他,一是为了告诉她,她这次是真的死定了。因为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她不由自主地抚了抚腕上的墨莲,心道:“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一段秘辛。一一你都知道,是不是?”
一一自然没有回答她。
当法阵开启之时,流离站在中央,好像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她淡淡地笑着:“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寽鹤两眼灼热:“自然,自然。”
所谓的天生灵体,不过就是天地灵气汇聚而成的实体,其死法只有一种,那就是用灵火淬炼,直至神形俱灭,灵气重归自然。而寽鹤所要做的也正是如此,只是他已布好了天罗地网,要将这团灵气收为己用。
流离渐渐感觉到热,浑身似被水洗,衣衫黏在身上好不腻烦。后来,她便感觉到痛,从身体最深处,由内而外的,一滴滴血,一根根骨,一条条筋开始沸腾炸裂,并崩断。她将化成水,然后升腾成气。而确实,她也看到了自己的手指正在消失,然后是手腕,手臂……
她开始慌了:“一一,一一去哪儿了?一一怎么办?”
没有人理她。
寽鹤两眼放光,近似疯癫:“化了!化了!真的化了!”
一群又一群的人倒下,又有一群又一群的人补上。这样剧烈的灵火,寽鹤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造。他找来他的弟子,灵力高的让他们施法,输出灵火,灵力低的则叫他们自己****,偶尔有几个想反抗的,也叫他一把丢入火中……
这火,照亮了整个山洞。所有人都在哀嚎,在呻吟,在大笑,而只有一个人,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默默地忍受。
快了,快了,就快睡着了,等到睡着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朦朦胧胧时,她似乎又听到了一连窜凄厉的哀嚎,紧接着便是一声不甘且怨愤的惨叫……
是谁?是谁来了?
……
流光赶到这里时一切都晚了。
看着这一团狼藉,他甚至不敢去想,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而她,又发生了什么?
他在客栈等了三天,也熬了三天。第一天,他没等来寽鹤,还以为是自己藏得太好;第二天,他没等来寽鹤,就开始想,他会不会是在酝酿新的计划,或者明知道他活不长了所以直接放弃他了?可等到第三天,他的心就开始发慌了。不对,不对,以寽鹤的性子,他在他这里输了一场,怎么着也得赢回来啊,除非,他找到了比赢更重要的事!而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是比赢还重要的事呢?
他发现自己很蠢,这天下没有比他更蠢的人了。若不是有人顶替了他,寽鹤他们又怎么会放过他?更何况这个想要顶替他的人,明显比他更有用处!
他豁然起身,就像一个腿残了的人开始卯了劲地赛跑,可是不管他怎么拼了命地向前,等到达终点时宣告他的都是无法避免的失败。
他闻到花香,像是初开的茉莉清香而淡雅,而他所见到的,却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场景。
到处都是人,是残肢,是鲜血,是破布烂衫。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要么变成一堆尸堆,要么还在火力抗争。但这个山洞却是出奇地安静无声。
流光忍着疼,他扶着墙上的石块,看到法阵残留的痕迹,以及法阵中央一滩晶莹透亮的灵水,他觉得他似乎还能看到流离模糊的影子,她的倔强的忧郁的眉眼,以及她从来不会开怀大笑的唇角……
他感到眩晕,但理智又强迫他清醒过来。
有人恨得咬牙:“你坏了老夫几百年来的梦想,今日就算拼得一死,老夫也要撕掉你半层皮!”
他张开眼,看见一个玄黑的背影眨眼间就把人撕成了碎片,一时间血沫横飞,整个山洞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黑影犹似不觉。他静默地向那滩灵水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一声鼓锤重重地锤在流光身上。而待到那人走近,灵火终得熄灭之时,那水面上才渐渐萦绕出缕缕白雾,银光初现,又恰似一阵青烟随时都可能御风而去……
“茉茉?”
“流离?”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惊。
“楚陌?是你?”
流光看向那人:“你为何会在这里?”他想了想:“难不成你一直跟着我们?”
楚陌面无表情:“茉茉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把她抢走!”眼神近似呆滞。
流光只觉得后背生寒:“她不是白茉,她是流离!”
他因担心流离的魂魄就此散去,故心急地朝他喊道:“你若不想救她就让开些!我来救她!”
他说着就要施法,但楚陌却偏要拦着他:“茉茉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把她抢走!”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这样就再没有人会来抢我的茉茉了……”
一身魔气不要钱似地往外头撒,流光哪里抵挡得住。只一眨眼,他身上就爆出了数百口子,鲜血像逃难的人群前仆后继地往外奔。楚陌已然疯癫:“茉茉是我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流光再无力可挡,他摊在地上,鲜血润湿了整套衣衫,然而在生死面前,这都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就是生死也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是当他看向那团白雾时,他还是止不住地有些期冀,如果……
等等,那是?
他蓦地顿住,但见那白雾中间竟隐有符文,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流离她果然……
眼前忽然一片昏暗,流光只依稀听得耳边“砰”地一声,整个人就再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