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流光与寽鹤打得难分难舍胜负难分,流离这里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她见过狠辣如冷尤,残忍如白莉,偏执如楚陌,疯狂如索罗,但却均没有此刻见到慕容靖这般惊讶。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冷尤楚陌之类均是魔族,心性残忍也在意料之中,可慕容靖只不过是一介凡人,怎么也能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
一个男人如此深恨一个孩子,要么是因为这个孩子确实心狠手辣且妖力非凡以至杀了他全家或是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要么就是这个孩子是他最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所生。
流离自然更愿意相信后者。所以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状似玩笑一样地说了一句:“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一一的舅舅吧?”
流离自认自己这几个月来什么恐怖血腥的场景都见过了,她还天真的以为六界之中再没有什么能吓得到她。但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却突然比看见了恶鬼还要遍体生寒。她止不住打了几个寒颤,但慕容靖哪里又肯放过她?
他的狰狞到扭曲的脸庞一步一步地靠了过来,眼球暴突,青筋尽露,看着流离就像看着他的杀父仇人:“你,该死!”
流风挣扎着站起来拦他,却被他一手扇飞。流离僵直了背,脸上却露出难看的笑意:“怎么?被我说中了?堂堂丞相之子竟暗恋自己的异母妹妹,说出去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你住口!”
慕容靖暴喝出声,两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说,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起先不知道,现在全都知道了。”流离在心中默道。她早就怀疑过一一的生世,当初跟人贩子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虚言,只是猜测是一回事,确认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她一直都在犹疑,一一到底跟慕容靖有没有关系。直到流风告诉她,慕容靖是他曾经的伴读时,她才突然想起,流风曾有一次跟她提起过,他少时有一位伴读跟他关系非常要好,只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宠爱自己的妹妹了,而且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当时流风还跟她笑说,“这人如此偏疼妹妹,以后娶回来的媳妇还不被他气死!”流离当时就想:“既然喜欢妹妹,又为何还要娶媳妇?”她想她大抵是被那些野史话集伤了脑子,才会冒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所以从不敢跟任何人提起。然而现在,她却什么都顾不得了。
流风趴在地上,面露急色:“慕容靖!你要敢杀她,我宇文衴发誓,这一生一世都会让你永无宁日,生不如死!”
慕容靖根本不为所动:“我早就已经生不如死了!”
流离疼得说不出话,但她向来不会认输,何况此时她的目的就是要激怒他,看他发疯!她眼含讥诮,唇角带笑。慕容靖猛地将她按在墙上,眼神如刀般刻在她的脸上:“你笑什么?”
流离背抵在墙上,表情丝毫未变。她没有再说出任何伤人的话,但慕容靖却觉得自己此刻正遭受凌迟。只因为那样的笑,会让他觉得,他才是这世上最可悲可怜的人。
他手指蓦然收紧,只再一息,她的纤细的脖子就会想竹竿一样断在他的手里,但在那之前,他的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且随之而来的,是右胸口一把穿胸而过的利剑,剑尖的鲜血腥红而又透亮,就像那年他从西域带回来的红宝石,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那把匕首,而这匕首的主人可不就是流离吗?
她从慕容靖的魔爪当中脱离出来,“呲”地一声将匕首利落拔出: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身上,一如她自己的血,鲜艳而又美丽,只是,没有了那种淡淡的幽香,眼前这个男人的鲜血竟让她有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你,都设计好了!”
慕容靖张大了一双眼,眼里满是不甘和怨毒。
寽鹤赶过来时已是来不及了。他怒骂:“你这娃儿看着老实,实则奸猾得不行!老夫今日认栽,下次可不会让你讨到便宜去!”说罢黑影一闪就出现在了慕容靖身侧,两手飞快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流光这才拔出苍云,一脸淡漠:“下次,你一样赢不了我。”
“无知小儿!你且等着!老夫非让你后悔今日的狂妄不可!”说罢扶着慕容靖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剩下的人四顾茫然,最后也只得无奈离开。
待小院又回复先前的宁静,流离终是忍不住瘫软在地。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眼里有惊讶,有哀伤,有痛快,亦有茫然:她终于替一一报了仇,可是一一却再也回不来了。
流光替流风疗了伤,脸上一片雪白:“此处不易久留……”
流离伸手去捧那灰烬,却不想对方就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飞到她手上,形成一团黑色印记,并有条条水纹蕴含其中,细细一看,竟是一朵黑瓣银边的莲花!
流离喜极而泣:“一一!你还活着?”
没有人回应她。但她却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像此刻这般安心。
相比起她的愉快和欣慰,流光反而却不那么开心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流离,心里真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她哪里知道,方才那个孩子是真的被烧成了灰烬,他曾试图把他的元神聚集起来,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使那孩子的元神跟他的身体分离开来,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元神枯竭。可是,就因为流离的眼泪,那些原本枯竭的元神却又突然恢复了一丝生气。他起初还以为是回光返照,直到一一的元神逐步壮大并隐有苏醒的趋势时,他才不得不相信,那孩子又活过来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因为她的泪,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功效。而这,只有神才做得到。
流光喉头腥甜,他拼命压制拼命吞咽,但那些血却像是突然开了闸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外涌,他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