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住的上下天光的寝殿里,珉晟在躺椅上小寐,秦立候在旁边拿着扇子扇着,一重又一重的竹帘挡住外面的太阳。躺椅旁边的小桌上是一碗喝一半的绿豆汤和一卷书,外面新来的宫女发间簪了两朵绢花,一身浅绿色衣裙,脚上一双绣竹图案叶的白色缎面鞋子,手捧了描漆托盘立在竹帘后面。
发觉外间有人,秦立缓步从内间出来,宫女恭敬说道,“这是皇后娘娘遣人送来的点心和百合清酿。”秦立看了看,夹着拂尘从宫女手里接过托盘走进内间,把点心和百合清酿放在小桌上。
“什么时辰了?”珉晟闭着眼睛问道。
“辰时三刻。”秦立恭谨站在一边,见珉晟有想起来的意思,秦立拿过早就准备好的湿帕子,珉晟擦了擦脸,看见小桌上的点心,拿起一块尝了尝,“这点心不错,让膳房也备下吧。”
“是。”
拿起书继续在躺椅上看书,看了几页,想起来随口问秦立,“今儿是初三?”
“是初三。太后娘娘请了各府夫人千金赏荷。这会夫人小姐们估计已经动身准备进来了。”
“哦。”珉晟愣了一会,扭头继续看书,秦立以为珉晟再无吩咐,珉晟说道,“跟膳房说一声,做八样拿手点心,让月芝领人送去,你跟茉芝说一句,让月芝今天去太后那里伺候茶水。”
月芝?月芝就是那个自尽被救下的宫女,病好后被安排来御前端茶倒水,月芝不过是由年长的姑姑领着沏茶倒茶,不近身伺候皇上。秦立吃了一惊,只是脸上还是如常,给珉晟斟好茶便缓步退了出去。从寝殿出来往西走,走半盏茶的功夫便是茶房,门虚掩着,秦立推门进去,看见月芝在柜子前擦杯子,大宫女茉芝在长窗下坐着看书。秦立走到茉芝跟前,“茉芝姑姑。”
“秦公公。”
茉芝是珉晟身边伺候的最久的宫女,先帝驾崩前还只是一个小宫女,现在管着皇上身边所有的宫女,再过两年便要放出宫嫁人过平常人的日子。“茉芝姑姑,皇上让月芝姑娘去灵鹤斋伺候茶水,等会膳房做好点心月芝姑娘便可去灵鹤斋伺候。”
“皇上既然说了,那我就准备准备让月芝过去。”茉芝放下书起身拿茶叶,见秦立还杵在原地,扭头对月芝说,“月芝,皇上让膳房做点心送去灵鹤斋,你去看看膳房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待月芝出去,秦立见四下无人,对茉芝说,“今儿个皇后娘娘也去,皇上让月芝过去伺候,个中轻重你等会跟她仔细说说。”
“这个自然,只是说句不敬的话,皇上这事做的欠妥。”茉芝穿着深绿色衣服,白色暗纹裙子,发髻梳的油光水滑,发饰点缀其间。
秦立抖了抖拂尘,“太后请各府夫人小姐赏荷,月芝小心伺候应该是没有大事。”
行宫东偏门,各府女眷按品阶下轿进宫。跟着宋筠一起进宫除了绮姗,还有绮媱。宋筠想绮姗在苏洛城七夕没有玩伴,便让平叔回京城接绮媱来苏洛城。正巧绮媱到苏洛城进府那天,宫里太监来康宁府宣读太后旨意,见崔家又来了一个小姐,太监将此事报给俪妃,俪妃跟太后说了说,便让宋筠领绮媱一起进行宫赏荷。
灵鹤斋里,与宋筠相熟的几位夫人都到了,绮姗的舅母李氏也在。两个人说完家常,宋筠拉着绮媱站到李氏面前,“这是媱儿,比姗儿小一岁。”
李氏不着痕迹打量绮媱,比绮姗略矮一点,鹅蛋脸,柳眉杏眼,眉眼之间有股英气,再看穿戴衣饰,毫不逊于绮姗。宋筠瞧着,李氏对绮媱似乎有点想法。
长定轩里,毓颐坐在妆台前梳妆打扮,一对并蒂芙蓉花步摇,发髻正中是嵌红宝石头花,宫女捧上簇新的衣服,贴身宫女绣如服侍毓颐换下衣服,小宫女蹲在地上将毓颐的裙摆展开,绣如从妆台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块青玉玉佩别在毓颐腰间。
“怎么把这个拿出来?”见绣如蹲在面前往腰上挂东西。
“是太后娘娘吩咐的。”毓颐腰上的青玉玉佩是先帝与孝仁皇后的定情之物也是孝仁皇后的爱物,玉佩上刻牡丹花纹。“太后说今儿个来了许多世家千金,您若是觉得谁好,可留在宫里,过了七夕再回去。”
“哦?你可知道今儿都来了哪些?”
“高公公从灵鹤斋那儿过来,说随大驾来苏洛城的朝臣的女眷们几乎都来了,南安郡主,左仆射岑大人家岑二小姐,还有几位国公夫人和小姐。高公公还说看见明华夫人的轿辇往灵鹤斋那边去。”
收拾停妥,毓颐坐上轿辇前往灵鹤斋。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轿辇停在灵鹤斋外。
灵鹤斋内,明华夫人端坐在座上,太后、皇后、淑雯淑仁二位长公主还要等一会,诸位夫人按品阶而坐,女儿坐在自己右后方。绮姗与绮媱两个人并肩坐在宋筠身后。屋内针落有声,安静之下外面太监的通报显得尤为刺耳。
“淑妍长公主驾到。”
绮姗朝门口看去,只见毓颐衣着华贵,整套的嵌红宝石首饰,听说宫里只有皇后能用嵌红宝石的首饰,长公主能用嵌红宝首饰,外面传的并不是不可信。
毓颐的位置在太后右手边,皇后与明华夫人在太后左边,诸位夫人的位置虽然是按照品阶安排的,但是多多少少也并不完全以品阶为主。比如说YN宁王府的王妃何氏,许王爷六月携妻儿来苏洛城向皇上禀报西南军务,因此这次灵鹤斋赏荷,何氏与南安郡主也来了。还有宋筠,宋筠是一品平国夫人,皇后的母亲欧阳夫人也是一品安国夫人,如何排座位内府觉得棘手,把这事报到俪妃处。云珠想了一天,把宁王妃何氏与安国夫人安排在皇后右边,以宁王妃为尊,平国夫人安排在太后左手边,与宁王妃面对面坐着。
宋筠在当年西北雁门关一战崔家大伤元气之后鲜少出来与其他夫人打交道,在京城里也少带着绮姗出来。今天赏荷,诸位夫人见到宋筠带了两个女孩进来,有的还是第一次见绮媛。
饮茶中,外面的太监通报,说是淑雯淑仁二位长公主驾到。听见太监的通报好几位看向宋筠的眼神都带了羡慕,不少人都是从先帝时过来的,亲眼见过二位长公主大婚时的风光场面。说不羡慕崔家一次娶两位公主进门那是说谎,崔家公子崔珂曾是宫中侍卫,一年正月十五,宫中女眷在城楼上看烟火,后面的人往前挤,淑雯公主手里的手绢掉了下去,因是皇后绣了给淑雯做个念想的,淑雯顾不上看烟火,领着婢女下了城楼找手绢。下去后,宫女太监到处找绢子,淑雯急得要死,扭头看见站在城楼下面站岗的崔珂头上有块东西,让宫女打着灯笼照着,灯光下看清楚崔珂头上的就是自己的手绢。后来崔珂调到勤政殿,淑雯公主带了母后做的东西勤政殿给父皇,见十五晚上那个侍卫也在门口,时不时的逗弄崔琛,今天拿笔在崔珂脸上画个乌龟,明天放条鱼在崔珂头上,后天放一个火盆熏辣椒。有趣的是,不管淑雯如何闹,崔珂始终面不改色.有一次淑雯拿着笔在崔珂衣服上画画被先帝撞见,训斥一顿之后淑雯消停了几天,没几天淑雯故态复萌,先帝拿自己这个女儿没办法,只好私下安抚崔珂。
后来崔珂从御前调去西北大营,雁门关一役后先帝安抚崔氏一族,做主将二位还未婚配的公主许配给崔家适龄的公子。旨意下来时淑雯哭过求过,先帝铁了心要把淑雯嫁过去。大婚那天晚上,崔珂掀起淑雯的盖头,淑雯看见自己的夫君连话都不会说了。
宋筠还在想当年的事,皇后衣饰华丽的走进来,众人起身行礼。看见自己的女儿,欧阳夫人高傲的昂着下巴,欧阳若肚腹隆然,发髻上的金光灿烂,衣饰的衬托下皇后面色红润,外人看着皇后可以用意气风发形容,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皇后身子不好的传言似乎不攻而破。
欧阳若刚刚落座,大宫女进来禀报,“禀皇后娘娘,皇上让人送了东西来,还派人来伺候茶水。”
“让她们进来吧。”话音落下,外面进来了四个宫女,走在最前面那个欧阳若看着眼熟,走近了奉上点心时,仔细端详了端详,“皇后娘娘,这是皇上亲自选的四样点心,特地命奴婢送来。”欧阳若看着宫女微微抬起的面庞,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太后驾到。诸位夫人小姐起身跪迎,太后从宋筠面前经过时见宋筠身后跪着两个少女,露出来的手腕上是一对翠玉镯子。
太后落座后,各府夫人携自家女儿上前给太后行礼请安。最先行礼拜见的是宁王妃与南安郡主,南安郡主许瑶今年15岁,自小在西南长大,许氏一族世代驻守西南,许瑶鲜少离开宁王府。“臣女许瑶拜见太后娘娘。”
“瑶儿都这么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宁王妃后面是宋筠,“臣妇宋筠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明华夫人,长公主殿下。”行礼后站起来微微侧身,绮姗绮媱跪在地上磕头行礼,“这是臣妇的女儿,这位是臣妇的侄女。”
太后仔细细细打量绮姗绮媛,绮姗身穿粉色衣服,上好的丝织料子在光下有粉珍珠般的光泽,头戴玉饰绢花,一双眼睛非常有灵气,一个十足十的美人。再看绮媱,紫色衣裙,手指上是一个镶翠玉戒指,整个人不像绮姗那般娴静,一看就是个性子泼辣的孩子。安姑姑在一旁小声说道,“紫衣小姐是博阳侯的妹妹。”崔珠的父亲当年雁门关一役战死,先帝念在崔珠父亲的功勋,封了崔珠为博阳侯,成家后崔珠去了西南参军,留下妻儿与妹妹在京城。
宋筠之后是俪妃的庶母吴氏,太后记得吴氏,皇上封了诰命之后进宫谢恩,听她的谈吐不像是****小户出来的,“臣妇吴氏携女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明华夫人,长公主。”明华夫人越过吴氏,看向吴氏身后的,俪妃的妹妹,岑云霏。
“这就是岑大人的女儿,温柔娴静,想来岑大人很会教女儿。”
云霏本就跪坐在太后面前,听见太后所说,忙伏下身子,“多谢太后夸赞。”
各府夫人小姐上前行礼的时候,绮姗偷偷的看端坐在座上的皇后与明华夫人,玫瑰紫衣裙,衣服上绣玉兰花,头簪。在宫外多多少少能听到宫里的事情,都说这位明华夫人并不太得皇上的欢心,但是看今天的样子,这位明华夫人好像并不怎么把恩宠放在眼里。
后面有十几位夫人行礼后,月芝端上刚沏好的香茶,换下半空的茶盏。
寒暄客套之后,太后不着痕迹的看了毓颐一眼,“咱们在这里孩子们也不自在,倒不如咱们换个地方,留孩子们在这里看看荷花,随意的玩玩。”太后开口,诸位夫人也好说什么,嘱咐了自己孩子几句便随太后去了离灵鹤斋不远的揽月轩。下轿后,明华夫人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一群人,转身看了一眼灵鹤斋,三天前皇上让自己今天来灵鹤斋,想来是让自己服侍太后,而灵鹤斋那边没有人却觉得不妥。随口嘱咐身边的宫女,“灵鹤斋那里伺候好了,”又看了看,“你去俪妃那里,请俪妃去灵鹤斋。”说完,正好太后遣人来请。现在皇后身子不便,顾静言便鞍前马后的伺候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