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屈曲,光秃秃的枝头,几只乌鸦‘哇——哇——’地乱叫,浑然不把树下经过的兵勇放在眼里,公然地为他们这些即将奔赴战场的人唱着丧歌,好似提前为他们奔丧一般。
树旁官道上,一只队伍长龙迤逦,却是有些拖拖拉拉,很不情愿地往前开拔,若不是军官老爷们看得紧,他们恨不得以龟速这么走下去,永远也不要到战场。实在是贼人凶狠,前后围剿了两次,贼人死伤没几个,他们这边反倒折了好几个总兵、副将,兵丁们都是近乎全没。这一次,还不是明摆着上去送菜,把他们这些羊喂到老虎嘴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吃这口饭呢,只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了。
“呸,晦气!”老丁往道旁吐了一口唾沫,蓬松的大辫子跟着就是一晃,挂到胸前,他伸手拽住这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撩拨他的长辫,头一甩,将它甩到了身后。又挺了挺七尺二,虽不雄壮,但也有几块键子肉的身躯,想要露出几分英姿霸道,可老是纠结在一起,快成褶子的脸,却无形中出卖了自己。他也就三十年岁的样子,却好似背负了一生的愁苦,一路走来,都是个苦瓜脸,愁的很。试了三两回,也没见丁点效果,胆子没壮,却是更虚了几分,无奈只能放弃。老丁一扭头,向着他的顶头上司,一个三十不到年纪,眉目清秀,肤色白皙,七尺二三,怎么看都似小白脸,而不是军官的男子道,“把总,这次到金田围剿这伙贼人,怕是凶险的很,老天都在示警。到时候,您可千万别领着大伙使劲地往前冲,小命要紧。”
“啊?”王烈有些愣神,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觉醒来,就到清朝了,看着穿着号衣,挎着腰刀的勇丁,他实在是茫然不知所措。
“我的爷,这都快上战场了,您可千万别走神,这可要死人的。”老丁低声哀求道,他一旁几个老兄弟闻声也是可怜巴巴地望着王烈。
“哦,我知道了,到了金田,肯定不争着带你们送命。”王烈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忽然他心中一惊,恰似一道闪电霹雳而下,浑身一个机灵,馉饳大小的寒栗子陡然而起,“啥?金田,这伙贼人是不是洪秀全领的头?”
王烈如机关枪,突突地,问老丁。
“不是洪秀才这挨千刀的,还能是谁!”老丁叹了口气,听他口气,显是对洪秀全十分熟悉。
王烈心中咯噔一声,心道:完了,完了,这一出场,就要面对终极大BOSS,这可该如何是好!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反派,不仅要站在人民的对面,还即将要被人民起义的洪流碾压。虽然他不知道这支队伍的结局如何,就全凭洪秀全跳着大神,拳打道光帝,脚踢曾国藩,活蹦乱跳十三年,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
想到这儿,他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旁老丁用手捅了捅他,示意他注意。王烈抬头一看,是个后背插着红旗的传令兵。那兵丁疾驰而来,到了近前,一抱拳,半跪地上,道:“报!千总命大人前去,有要事商议。”
王烈无法,只得抛下他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命老丁暂领着队伍,继续开拔,自己一人随着传令兵,前去千总处。
不一会儿,他就跟着那传令兵来到一个大树下面,见一虎背熊腰,身高八尺,大圆脸,卧蚕眉,面如金纸的大汉,微阖双目,在那儿养神。王烈走到近前,想要行个礼,以示下属的尊敬,可又不知这清军中该行个什么礼,又怕让人生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行了个磕头大礼,道:“拜见大人!”拜罢起居,心道:这么大的礼,只有重了,不会错了,总不会让人生疑了。
那千总在他行礼时,就睁开了眼,见他动作生硬,弄得四不像,不有地嘴角露出坏笑,旋即收起,点了点头,道:“嗯,你权且在一旁稍待。”
王烈依言,站到他身旁,静待着。
不一会儿,又陆陆续续来了四个人,让王烈奇怪的是,他们都和自己一样,举止生硬,与这时代格格不入。他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他们也用狐疑的眼神各自打量对方。
“电脑”千总忽然出声道。
“风扇”,“冰箱”,“电视”,“拖拉机”,好似心有灵犀,四个人都各自报出一个词。
王烈心里,好似大草原上,千万头***奔驰而过,在场中五个人将目光聚向他时,憋了了个词:“手机”
那四个人好像送了口气,千总却是见怪不怪,道:“各自都介绍一下吧,从那个时代而来的,做何职业。先从我开始,熊兵,2010年,中国,大头兵一个。”
“李寿,2012年,中国,大学生。”熊兵左起第一个,二十岁年纪,瘦高个,有点像麻杆的青年,自我介绍道。王烈暗瞅,见他眉宇轻佻,眼珠骨碌碌地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让人一看就知,决计像是个狗头军师,放不下心。
“赵靖,2015年,美国,工程师。”三十出头,个子不高,貌似鸡眼男的男子高傲道,浑身上下带着洋气,就差把‘骄傲’两字写在脸上,好端端一条昂然大汉,就这么被自己给糟蹋了。虽然高傲的像公鸡一样,却似是对空气说的,没人理会。
“吴谦,2006年,中国,公务员。”赵靖下手,一个谦和有礼,四十出头,身材微胖,满脸福相,如同弥勒佛般的男子,温言道。
“王浓,1995年,中国,农民。”再接着吴谦下手,一个四十来岁,七尺五高,穿着朴素,面色黑黝,神情憨憨的汉子,直爽道。
“王烈,2016年,中国,工程师。”王烈自报家门道。
“看来我观察的没错,你们都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现在大家可以坦诚相待了。”熊兵笑道。
“大哥,您还有心思笑,马上哭都哭不出来了,”王烈扫视众人一眼,沮丧道:“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不,如今时代的猪脚,太平天国的一哥,洪秀全,和他那一班开了挂的兄弟。还是先想一想,如何保命吧!”
“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要不,我们直接拉上队伍去投洪秀全得了,反正我们现在也干不过人家,倒不如顺势而为,搭一把快车。”大学生李寿道,“如此,等我们实力壮大了,再作打算。”
吴谦听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显是这主意不错,毕竟是了解历史的,现在投资一个草创的集团,能够获得不菲的利益。见剩下几个人不置可否,出言蛊惑道:“虽然太平天国最后失败了,可毕竟坚持了十三年,纵横大半个中国,若是能够有我们这些熟知历史的人加入,必定能够借壳上市,夺取政权,建立一个新中国,称雄于世界的。”
王烈觉得他们的想法很不靠谱,道:“我自个儿,还是算了,平安是福,这太平天国起义,一路流动作战,不知长征多远,征战多少回,死上多少人,才能稳定下来。只看着强盗吃肉,没看到强盗受罪,只怕自己是没那个福分,半路就死在哪个沟壑里了。你们若想,自去。我还是自己找个机会,跑国外去,赚钱,享福去。”
“赵靖,你呢?凭你工程师的身份,想要在这清朝土地上,爆科技,碾压土著,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想想,一个国家的权利就在眼前,难道你不心动吗?”吴谦见队伍中唯二的工程师已经有一个表示不愿干,不由地心下焦躁,生怕另一个也是这样,不由地再次蛊惑道。
赵靖听了,有些心动,可是却要冒险,安全无法保证,犹疑道:“可是,很危险。”
吴谦恨不得对天发誓,道:“我向你保证,一定确保你的安全,给予你最高的安全保护。”
赵靖听了,才半是放心,道:“好吧,我跟你们干。”
“你们两个呢?”吴谦又问道。
王浓道:“我跟本家一样,求个平安。”
熊兵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会跟他们一起,就没在说什么。
“好吧,大家都是老乡,好聚好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谁都不要碍着谁,如此可好?”吴谦见了王烈三个如此,也未曾放在心上,虽然有些遗憾,六人未曾都在一起,但目的达到了,他还是很满意的。
正这个时候,熊兵的亲随跑了过来,急报道:“报!前方五里,发现贼人踪迹,正往我处而来。”
熊兵挥退手下,道:“既然太平军已经近在眼前,大家都各自行事吧!”
吴谦三人听了,都一起退了,去商议如何投洪秀全去。只留下王烈、王浓二人还在原地,看熊兵如何打算。
熊兵见三人已经走远,才低声道:“赶紧回去,整顿队伍,随我一起撤,要快!”
二人看熊兵神色凝重,十分紧要的样子,赶紧应声道:“好,我们这就回去!”
没过一会儿,吴谦三人领着亲兵就急匆匆的过来,一看没人,又急匆匆寻着熊兵三人队伍而去,可那还有人影,捉住兵勇一问,才知方才二位把总领着队伍匆匆而去,说是领了千总命令,去执行任务了。
吴谦一拍大腿,恨声道:“他们倒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寿道:“如此也好,不必害了他们性命,坏了同乡之情。”
赵靖白了他一眼,道:“这不也是为了团队着想,他们不肯入伙,日后敌友不明,不如早日铲除隐患,我们这么做却是没错,只是让他们侥幸给跑了。”
且说王烈二人,领着队伍,跟着熊兵,不走官道,只挑山间小路,盘坡转岗,一路疾驰。
这一路走,王烈肚内就自寻思:走这么急干什么,太平军还有五里地,以这个时代的行军速度,还远着呢。他不好意思问,毕竟人家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好不容易,走了大概有两个时辰山路,来到一处,方才停了下来。
放眼看去,山势险峻,流水潺湲,山前陡峭,一条小径,自垂而下,后山刃劈,自成峭壁。有天险,有水源,若是能够存足粮草,端是易受难攻的好地方,更兼周围群山环绕,正是藏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