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云虚洞,一只老金龟,历经千年修行,终于要成正果。玉帝降下一道水桥,只见那水桥波光闪闪,灵光灿灿,晶莹剔透,虽是水,却是凝而不散,纵使三岁孩童也知道这必是天界事物,凡间岂会有此等奇巧?金龟顺水桥而上,直上云霄,转眼间过了三重混沌天,三重幽冥天,三重虚空天,直达九重天外的南天门。
天上的建筑与人间帝王之宫殿无异,只是大,根本见不到宫殿的顶,水桥的另一头通向了宫殿深处,到了桥头,玉帝以及一众天神具已在场。
“念你千年修行不易,朕封你作天界御茶园总司一职,看管天界御茶园,领大小仙子一十三人,专司天界茶饮,官是不大,但好歹是个正果,位列仙班。你可愿意?”
“愿意。”
“好,赐天界三元水精。”
言毕,刚刚那座水桥聚成三粒圆球,湛蓝晶莹,只黄豆大小,刚刚那如若天河的整座桥,如今就这么点,果然是仙家瑰宝。老金龟接过这水精,玉帝便让他退去,找了个仙子带他往御茶园去了。
“仙官这边走。从这南天门出去,再有八百里就是御茶园了。”
飘飘乎,御茶园须臾便至,只见一片绿油油,叶叶圆润,株株生机。
“这御茶园方圆共十万八千里,这最外一圈乃是你我这般的小仙以及地上的土地山神的茶饮,茶株矮壮,叶圆茎粗,根入地三十三丈,三十日浇一次水,待到每年夏至出茶,届时叶绿如墨,叶片肥厚,总计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株,神饮此茶,不疲不乏,精神抖擞。人饮此茶可增寿五百岁。
内一圈乃是上仙之饮,茶株高大,叶瘦长,茎如柳,根入地六十六丈,十五日浇一次水,每年秋分出茶,届时叶若鎏金,枝伴彩霞,总计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株,神饮此茶,神力不竭,耳目清明。人饮此茶,可增寿一千五百岁。
最中间的,乃是玉帝御用的极品,茶株纤细,叶极大,短茎,根入地九十九丈,需日日浇水,仅有四株,每年只采一株,冬至出茶,届时株带仙气,叶若明珠。神饮此茶,千里眼开,万里耳顺。人是万万不可饮此茶的,否则七孔流血而亡。
在这玉帝御用的四株中间,还有一株,乃是天之灵根,根入地贯穿九重天,无茎,仅有一片孤叶。不需浇水,不可采摘。上一任茶官便是动了歪念头,打了这灵根的主意,谁知手刚碰到叶子,就被灵根整个吸收了,成了肥料。”
老金龟道,
“这分明是凶根嘛。”
“仙官,你我的职责就是看好这片园子,按时出茶,虽不是什么美差,倒也清闲自在。”
几年倒也的确清闲。可是神仙岂是几年,几十年就完事的?这浇水,采茶的事,一做就是五百年,老金龟觉得无趣了,觉得不满了,天帝屈才!原以为天帝给的三元水精是念在他修行不易,故而赏赐的,谁知只是用来给茶浇水的,天界的水,名唤九天甘露,本就不多,炼丹的太上老君一个人就占了一半,剩下的点点滴滴,诸天神仙又抢个精光,种茶是指不上了。只有这三元水精方可调地上的凡水到九重天外的天界,除此之外,三元水精也再无他用。
五百年间,这老金龟日日照看茶园,却仅仅喝自己分内的地仙茶,诸多上饮却不敢饮用。终于没忍住尝了尝上仙之饮,饮时只觉神力突然上涌,无处发泄,只能硬抗着,无论如何推算,运作,引导,就是不知如何化去这周身乱窜的神力。直到一次南天门外的一只掌管朝霞的赤炎伏霞蝶来领取茶饮,见老金龟有异常,时不时周身金光一闪,动不动目色一变。
“茶官近来修为精进,神力突增啊,恭喜恭喜!”
“只不知为何如此难受,当初修行的时候,突破时只是说不出的周身通泰,可是这次难受的很,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
“茶官莫不是受了仙丹灵药的益?这神力不是修习得来,必定要多多炼化,方有功用,否则徒劳罢了。”
“可是这炼化的功法,小仙不曾习得,如何是好?”
“这可是上仙的秘法了,我等下仙是没有的。”
“下仙?不就是天庭打杂的?有什么好处?修行没有半点受益,却又不得逍遥自在,天天引水司茶,如此这般的日子,还不如当年的青云山!”
“茶官,这话就不要乱讲了。多说无益!”
“怎么?你拖着漫天伏霞炎,日日随朝阳走上一走,便是好日子了?”
“好什么?还不是乏味无趣!哎呀,罪过罪过!怎可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
赤炎伏霞蝶共有四只,两只管朝霞,两只管晚霞,朝霞卯时现,这管朝霞的蝴蝶就飞上一会便可,其他时间无所事事,天界又不可乱闯,如此单调的生活,怎可谓好日子?
恰逢此时凡间春茶开茶,武夷一带,世世代代便有开茶祭山的习俗,传说在武夷山每逢开茶这天,所有茶农都要大喊“开茶啰”,“开茶啰”并辅以跪拜之礼,声震九霄。
这天上的老金龟和伏霞蝶心中本就不爽,又听到人间呼喊,又看到茶农跪拜,老金龟低声一句,
“在天上做仙,还不如在地上作茶,有人伺候,有人跪拜。”
良久无言,突然这伏霞蝶亦忍不住,口出诳语,
“不若我们就此下凡如何?”
“我等下仙岂有下凡之法?若是要升天,我倒可以用三元水精作引,引他上来,可是下凡,还未等我用水精驱天界的水,就已经被玉帝发觉,被天兵绞了,灭了。”
“我身上的伏霞倒是可以透过九天,下凡应该不难,来吧,去凡间哪里?”
“就武夷附近吧,那里人人拜茶,自是善人之处了。”
老金龟言毕,伏霞蝶催动满身赤炎,硬是从天上搭了一道火桥直通地上,老金龟和伏霞蝶就顺着火桥下凡,谁知刚过九重天,天帝就发现了,两手一翻,九天罡风劲雷直取火桥上的两人。伏霞蝶中了一十七道天雷,直接散了形体,魂飞魄散。老金龟则挨了七七四十九道罡风,活活剥去了老金龟的外壳,三元水精散落。伏霞蝶死去,火桥无人操控,便随处扩散,老金龟恐这天上的赤炎遗落人间,引发生灵涂炭,用尽周身神力将赤炎吸引过来,没了壳的龟躯遇上这漫天赤炎,活活烤成一块大补神龟肉。
天帝念在老金龟在生死关头仍然挂记仓生,故收了法,不过金龟此生是毁了,不过仍比伏霞蝶好些,起码仍可以转世重来,不用灰飞烟灭。
(该段引用武夷山一带,民间“水金龟”之传说,加以修色,编出此段。原故事可以百度,本人不作详解。)
人间望去,初时漫天霞光,甚是美妙,还有人以为是自己的虔诚感动了天,殊不知乃是天仙私下凡间的手段。俄而,风起,呼呼声似苍天欲坠,倏忽,雷落,噼啪声如乾坤欲碎。人人皆惊,纷纷跪拜,求天保佑,全然不留意那块大补神龟肉。神龟失了壳,最终被赤炎烧的渣都不剩,龟壳上沾了些许赤炎倒扣在了闽郡某山之上。天上少了一只朝霞蝶,故至今仍是晚霞千里,朝霞五步。
三元水精遗落于闽赣交接之建宁县,三元水精失了操控,胡乱发作,无度引调天地间的凡水元至建宁,共三处,化作三处水源后世称建溪,富屯溪,沙溪,初只是水源不断,渐渐流淌,后愈演愈烈,渐渐壮大,水势越来越凶,终引发滔天大水,大水顺地势而下,于南平汇成一道,水势滔滔,汹涌而下,到福州由琅岐奔流入东海。沿途水患成灾,本应风调雨顺的日子,无风无雨,愣是洪涝成灾,如此三年,四海龙王上天见玉帝,
“我四海之水本应均衡,同涨齐落,今不知何以东海之水陡升,且涨落无度..”
“无妨,水官共工,令你速速与龙王解忧。”
水官一探凡间,回玉帝道
“原是三年前,那天界茶官落入凡间之时,三元水精散落,致凡间凡水调引失度,引发水患,令东海水多。龙王勿虑,看我手段。”
说罢,随手甩下一枚四水番天印,砸在水患最重的福州城西,番天印悬而不落,发显通天大神力,散水于南、西、北三海,水势骤减,一年后,翻天印落,浮于水面,化作礁石一块,水患得治。三元水精调天下水至闽,番天印又调散诸水。至此,闽郡凭空多出一条大江,后世称闽江,闽郡风调雨顺,愈发富庶。
每每天下大乱,洪灾成疾,此礁石皆是水涨则高,水落则降,永不淹没。至宋,礁石上生两株榕树,妙锋山上的和尚发觉此处乃是个神迹,故在此修了寺宅,唤作妙锋禅寺下院-----金山寺,用以供乡人读书,办秀才私塾。
(此处由闽江发源到流域,突发奇想,编出一段三元水精的故事,三元水精,对应闽江三大发源溪流。“番天印”之传说,见第一卷开篇,金山寺简介。)
又三百年,安溪,某南蛮部族某夫妇生得一子,此子生时,漫天红光,又有纷纷细雨,宛如天降红雨,族人皆惊,不知吉凶,速速找来大祭司,祭司画上脸谱,点上云烟,双手不知画一些什么,闭目,手拂过孩子额头,孩子周身红光一闪,祭司震飞出去足有十五步。祭司云
“此子非凡人也,前世乃是天上的仙,我亦不知缘何投入我族,但既以来之,不便为难之,你父母二人当好生教养,莫要教坏了他,否则祸害人间。对了,他前世乃是一只虫,万年修习方成的仙,至于是什么虫,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就叫他作虫吧。”
时光飞逝,虫已长大成人,平时无事就爱种种茶,说也奇怪,安溪本不种茶的,偏这虫没有别的嗜好,就喜饮茶,还远赴武夷,取来茶苗,种成一片茶园。随茶而来的还有一位女子,生的无端端的俊俏多姿,日久生情,结作连理。
后来,女子北上中原,不知为何得罪当时的天下的圣教,易教。易教好是无理,教主一句,
“虫前世乃是妖仙,若是善类,岂会被贬下了凡?定是犯了什么过错,我易教本是为了成仙而存在的,仙不容他,我易教,也不容他!”
“你好生霸道!你怎知他不是为了修为,下凡历练?你怎知他不是为了褪去妖身,才从头开始?你怎知他下凡,不是有天界的使命?”
“我易教,寻仙,问卜,算卦,驳爻,六十四个长老,爻了六十四卦,卦卦皆说此子犯错而下凡,我岂能容他?你这女人,休要啰嗦。”
“纵使如此,那也是前世,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他如今是犯了什么错?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他只是种种茶。”
“种茶也不行,谁知他将来要犯什么大事?此等大患,留之不得!”
女子还在点点计较,苦苦哀求,这易教教主,平日里千人景仰,万人跪拜,何时与人如此辩论?不由心烦,遂随手一挥,一教之主如此随意的一挥,竟摔得此女遍体鳞伤,还昏死过去。教主大惊,苦也,本来手持虫之爱人,可以要挟虫,如今却是把此女弄伤,这是逼虫生事。
闽南,虫正浇茶,忽,心口一阵绞痛,手上一抖,桶瓢坠地,虫只觉大事不妙,跑去祭司处,祭司吞一口云烟,跳一段神舞,停下来说道
“你妻北上中原寻亲,遇上大难了!生死未卜,你若去寻,切要小心,伤他的,乃是圣教,你虽是前世为仙,但此生乃是凡人,与那圣教还是很有差距的,圣教人多,高手也多,若是去了,记得好生说话,圣教的势力,灭个族都是举手之间的事。”
虫就此北上,找到易教的教主,教主倒表现得不是很在意,就问了问
“你有何神力?”
“并无。”
“那你怎知你妻出事?”
“族里祭司起了卦。”
“寻常都做些什么?”
“种茶,喝茶,除此无他。”
“很好,你妻可以离去,然,你是异数,不可尚离我易教。需得接受我易教正宗的引领,修道练仙,你前世乃是仙,此生若是学道必成正果。”
“正果?我的正果就是回闽南,种茶抱老婆。”
“恐怕是由不得你的,终究闽南离中原太远,恐你日后生事,倒是苍生受难。”
“我只想种茶。”
虫抱起妻子便要离了去,不知从何处出来了六十四个白发老人,个个童颜鹤发,双目炯炯,也不打,只是围作一圈,将虫紧紧围在中间,然后坐下,就此开始打坐。虫不理,就欲从两人中间的空隙里出去,谁知前脚刚跨出圈,后脚人就变了个方向会跨进圈里来了,一切如初,唯有圈外之物变得模糊了一些,如此几次,根本是不能离开半步,而圈外之物更是没了踪影,虫自知是离不去了,就没再尝试,抱着妻子就此坐下。
易教长老这是设下了八卦八阵中的兑卦,泽阵,若是落入其中,宛如落入大泽,愈陷愈深,好进不好出,若非有惊世修为,卓越见识,任你如何挣扎也是出不来的。这一困就是七七四十九天,第四十九天
“教主,是否放他出来?”
“他怎么样了?”
“陷得太深,纵使我们这些长老也看不到他了。”
“那先撤了阵法,看看他是否愿意留下。”
长老撤了法,只见圈子中间,只剩下虫一人,神色诡异,他妻子不见了踪影,突然有个长老醒悟道:
“我们修行了几百年,百十天不吃不喝倒还好,如今他们皆是凡人,怎么能度过这四十九天?”
“他妻子呢?”
话音未落,圈中的虫渐渐虚无,人形飘渺,半刻过后,整个人都没了踪迹。长老大惊,莫不是这虫是先天异数,早就脱离了阵法,只是留个虚影陪大家玩玩?还是这阵法时间太久,虫又不断挣扎,终于永陷虚空了?
大家纷纷起卦,最后众卦所云,皆是一句,哪里来的回哪里。长老们都以为是回了天上,又当起了神仙,便不再思索。
转眼二百年,易随周亡,天下大乱。至隋朝,有高僧自中原来,于赣闽交界处某山,寻得一赤色龟甲,和尚见此甲甚是好看,便用来充当化缘的衣钵,此甲白天与凡物无益,但若是入夜则红光通亮,几可照路,和尚带着龟甲行至福清。
至明朝,福清佛教出了两个高僧,“隐”字辈,师兄隐元,师弟隐无,二人奉祖师遗训,带了龟甲,来到福州城西金山寺,停三日。师兄隐元发宏愿,远渡东瀛弘扬佛法,成就菩萨,史称“小鉴真”。师弟则在金山寺挂了单,就此将龟甲留下,带入了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