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出生在帝都，本名叫冯菀，冯家大小姐。小说里的什么无忧无虑，万千宠爱于一身都是骗人的，她有一个从不着家的父亲，一个温柔软弱的母亲。她最常见到的是妈妈慈爱又悲哀的面容，即使父亲在外花天酒地风流成性，妈妈也从不争吵，只是在默默收拾公司的烂摊子，她明明那么忙，却每次自己回家时都放下工作陪在自己身边，也没有多少交流，就是简简单单的陪伴。
父亲是个很陌生的人。那个叫冯腾的人渣除了提供了一条蝌蚪好像也没给过她什么，他和妈妈，就是典型的商业联姻。许晶一直觉得，他肯定是用了手段才娶到妈妈，他再过八百年也配不上妈妈！
妈妈是属于那种特别隐忍，逆来顺受的女人，就算父亲的那些情人挺着大肚子找上门她也能心平气和的解决。也是，她没有姥姥姥爷，妈妈又能去哪呢？
她大四，实习，整天跑现场，作息时间很不规律，母亲心疼坏了，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她一度以为，之后的生活，母亲和自己就可以一直这么平淡幸福。那一天，母在在给她煲粥是吐血晕倒，紧接着住院，她的肝癌已经好多年了。爸爸带着一个三线桃色的女人回来了，三个月身孕，那张脸，竟然是她的高中同学。
不顾那女人耀武扬威的进入主卧，占据母亲的空间，她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去陪母亲。
母亲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最优秀的医生最先进的设备也无力回天。
她向导师请假，推去了工作，不眠不休在榻前守着，母亲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她，或者用力握着她的手，张着嘴想说什么，但是早已发不出声音。
母亲离开时是凌晨，正月十三，下着大雪。监护仪上是几条平行的直线，她好像听不到刺耳的“滴”声，就跪在床边一直握着妈妈的手，感觉妈妈一点点冷下去，看到点滴不再滴下，看着唯一在乎她的人远去。
母亲的葬礼很简单，她没有让父亲和那个假惺惺的女人进来。她知道为什么父亲回来。
母亲去世后，母亲的律师找到了她。母亲早已立下遗嘱，把这些年所得的一切全都留给女儿，其中包括冯氏百分之七十五的股权，还有许家的所有，她一夜飞上枝头，但她再也不会开心了。
她跟身后的管家说：“妈妈是喜欢清静的，折腾了一辈子，就让她安安静静的离开吧。”
“是，小姐。”管家恭谨鞠躬退下。那时的她选择继承母亲的姓名：许晶。管家是老许家人了，对这个小主子除了疼爱，多了一份敬重。小主人性子像小姐，又一点都不像小姐。
许晶知道，她彻彻底底遗传了母亲的一切，容貌也好，性格也好。母亲从来不是软弱可欺的，二十几年，她隐形扶植起了曾经没落的许家，又取得了冯家的绝对控股权，给了她一切，让最心爱最放心不下的女儿永无后顾之忧。
她带着所有离开了北京，在上海继续着自己的老本行，顺带打理母亲留给她的产业，母亲给她指派的都是办事利落又忠心的许家老人，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偶尔还会有来自北京的一些骚扰，但从来都闹不到她眼前。
母亲去世三年，她下班回家狠狠地甩上门。
报道铺天盖地。
可恶的冯家！公开认亲她没有回应，竟然还要把母亲说的那般不堪，就是要逼她自己跳出来。
“难过吗？恨吗？”
“谁？！”竟然有人一直在自己家里，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许晶随手拿起床头的小瓷人，实在是没有可以防身的东西。
“杀了他们……”那声音不男不女，有点像《倩女幽魂》里的树精姥姥，很多种声音混杂着，说不出的诱惑和压迫。
“你到底是谁，出来，不要鬼鬼祟祟的！”许晶捂住口鼻……不好！她趴着去开窗户。
“我是谁并不重要，小妹妹，重要的是，杀了他们，就可以让他们永远闭嘴……”
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脚步沉重的被人搀扶着离开，再次清醒过来就处在黑暗中了。
头晕、头痛、耳鸣、眼花、四肢软弱无力；恶心、呕吐、心慌、气急、气短、呼吸急促、心跳快速无力。典型的缺氧症状……呵，法医本能，这难道是我最后一次分析了吗？可笑，我这辈子最后一个分析的竟然是自己的死因。要是平时多跟白组和陆川学学格斗该多好？
随着缺氧的加重，许晶开始出现意识模糊，“过不了多久，就会呼吸衰竭死亡吧……组长，面瘫，啰嗦，你们在哪？”
不，我不要就这么死去，我不能，我要活着，活着……
那声音又响起了：“no final kill，no heaven. The hell welcome.”
“小许，小许！”陆川看许晶有了反应，就是不睁开眼睛，担心的叫了几声。
“啊！”许晶从噩梦中惊醒，“陆川？！哦～”总算松了一口气：我还活着。
“感觉怎么样？”
“没事，做噩梦了。”
“没事就好，我先告诉局里一声，他们快担心死了。”陆川按下呼叫铃，拿出手机。
“啊？”许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白谦桦又抬了一批尸袋出来，摘掉手套走到一边。
“喂头儿，小许醒了。”陆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是两个人的嘴脸都微微上扬。
“嗯，没事就好，你在医院多待一会儿，我怕还有人会对她下手，如果她身体允许的话给她做一份笔录。”
“明白。”
陆川刚要挂电话，许晶连忙打断：“陆川，我有事跟组长说。”
“头儿，给小许了啊。”
许晶接过电话，深呼吸了一下，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陈述：“组长，我是许晶。我想跟你说一下昨天晚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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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司到达现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挖掘还没有结束，四周开着车灯和探照灯，亮如白昼。瑷瑾和夏香蹲在遗体残骸旁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来了。她们有些慌张：“每一批尸骨的死亡时间都不相同，开始是至少五六年的，已经彻底白骨化，但是后来发掘的出来的死亡时间越来越短，结合上海城的气候，这一批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
夏香望着不远处的洞口：“之前几批……近几年都有，也就是说，无间道一直在上海，他们训练，作案，我们都没有发现……”
瑷瑾感觉空空的心里没着落，盯着黑黝黝的洞口：“不知道继续挖掘下去还会有什么……”
肜剡和黟燊刚刚又帮忙搬了一批，肜剡看到殷司，叫了声：“大哥！”瑷瑾和夏香才反应过来，朝他们的方向跑过去。黟燊胡乱拿袖子抹抹汗水：“尸体是成批次掩埋的，但是顺序是不是反了？”
夏香一边翻着包一边回答：“孓乩很谨慎，之前我们就知道，进出基地的通道远不止一条，现在如果继续挖下去我们很可能找到他们的新入口，就可以排查出他们近期的活动范围，推断出他们的动向。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把尸体埋回这里？”夏香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肜剡，把剩的扔给黟燊：“邋遢，回去自己洗衣服。”
“因为有成就感！”/“成就感。”瑷瑾和肜剡异口同声。
黟燊一愣，殷司眼底了然，没有说话，微微颔首。瑷瑾解释说：“你们不觉得这些尸体都很整齐吗？甚至有点像古代的活人祭祀。有的即使已经被大卸八块，也还按照原位摆放着，给人以一种仪式感。”
“这个变态！”黟燊骂了一句。
变态？瑷瑾撇撇嘴：我总是能准确的猜出变态的计划，推演出他们的心里历程，了解他们的需要，是不是离变态也不远了？
“瑷瑾，你想到什么了？”肜剡问了句。
“我在想，这一阶段他的目的无非是上海的恐怖气氛或者缅甸的行动组，肜剡拿到了大批杀手和武器装备转移到缅甸的证据，而且我确定冷云耒在其中。冷云耒就是孓乩的挡箭牌，孓乩是从不亲自出面的，没人知道他的样子，我觉得他还在上海。但是他的人应该大部分在缅甸，那他下一步的计划……缅甸方面似乎更容易进行，上海这边的话……明显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除非他肯冒险亲自出面安排。”
“飞机失联，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殷司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殷大哥，如果你是孓乩，你会亲自出面吗？”夏香问道。
殷司坚决回答：“不会。”又看向瑷瑾等人：“瑷瑾，肜剡，夏香，黟燊，你们会吗？”
肜剡的回答比较绝对：“我不会，孓乩很谨慎，这么多年他就像个隐形人，一旦出面可能功亏一篑。”
瑷瑾分析：“风险虽大，利益也很诱人。我想他会先观望我们的行动再采取措施，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夏香分析的是局势：“如果一击必杀，他也就不需要隐藏了，这还是要看他的准备，还有……他最想取得的东西。”
黟燊：“上海和缅甸？”
“也不能这么说，缅甸代表的是殷焱，殷家的继承人，卫砺，殷氏的行动组。上海有北门，殷氏，警方，还有背后的白家。其实是又交叉的。”瑷瑾分析着。
“如果我是他，我会先收拾缅甸。”殷司说出自己的判断：“上海势力牵扯复杂，他稍有疏忽全盘皆输，解决缅甸只需要枪就够了。”
白谦桦打完电话回来，瑷瑾问：“死者身份确认了？”
殷司和白谦桦简单用眼神问侯了一下。
“还没有。”
“我怎么觉得挺眼熟啊。”瑷瑾想着，“现场的照片还有吗？”
“我手机里有几张，其他的都在物证处，你先看看这些。”白谦桦把手机递过去。
“大哥，你手机里竟然还存这些！我真……佩服佩服！”黟燊一连串夸张的表情包。
瑷瑾划着照片：“你们知不知道那个最近网上闹得挺大的那个冯家公开认亲？像不像？”
“刚刚小许告诉我昨天有人闯进她家要他杀冯腾，但是她没有看到长相，后来她就晕倒了。”
“让她杀冯腾？”夏香不敢相信。
“我看过她的档案，许晶，曾用名，冯菀。”白谦桦语气沉重。
“他就是那个出走的大小姐？”黟燊表示震惊。
“验DNA吧。”
“挖掘难度越来越大，局里已经在调人过来了，内部情况不太理想，不适合动用大型机械挖掘，估计要靠人力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盯着。”
“我该回去了，文森克已经在路上，他人不太正经，不过搜索勘验还拿得出手。”殷司对于白谦桦还是很有好感的。
瑷瑾的视线在白谦桦和殷司之间来回移动：殷焱所在的行动组受到攻击还可以算是殷家的层面，但殷大哥已经要让整个殷氏都牵扯进来了，可是白家呢？以孓乩的性子绝对不会只让白家独子入局，白家远在广州，他又想干什么呢？难道他的势力已经吧两地连接起来了？
“那大哥，我们也先去接孩子们了。”夏香看着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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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深夜，行动组依然在向丛林深处转移。
越野车早就被抛弃了，没有开照明装置，只是有夜视镜和红外探测仪，一个老队员和殷焱开路，卫砺断后。
殷焱眼疾手快地朝丛林里开了一枪，一个狙击手滚落下来。
“有埋伏！”
所有成员原地不动，却默契的拔枪对着不同的方位，把后背留给队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