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叶荀很没形象地吐了。他觉得自己真是晕了头,居然相信一个小学生档案中自我评价的话:我很会做饭!当时他想的是,既然小学时就很会做饭,那么现在大学了,应该厨艺不错了。这才起意同情别人一次,谁知大错特错!真真叫“好人当不得”!
他哪里知道凌娇的辛酸、苦楚!小学时写作文,能少得了“第一次如何如何”?其他同学的第一次五花八门,钓鱼、爬树捉鸟蛋、旅游……可孤儿院地方狭小窄仄,管理又严格,孤儿院孩子的第一次……她难道能写第一次长虱子被剃光头?第一次五个小孩共同偷吃一个苹果?第一次为了一块肥肉与人打架?第一次挑水浇菜?……她有很多第一次,可是,写出来,多难堪,小女孩也有虚荣心的!于是,她借了同学的作文书,选了一篇,偷偷的抄抄改改过关了。哦,不,还得了个小奖呢!
可收留人家的话已经说出口……算了,算了,留在身边应该也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反正就个把星期,就这样吧!……叶荀盯着桌子上的菜发了足足一刻钟的呆,然后打电话订餐,再然后对凌娇说:“这些菜你吃掉,不许浪费。”接着不紧不慢地踱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躺,踢掉鞋子,看起电视来。
凌娇不信自己的努力没有回报,挨个尝了一下,然后,然后先前曾露脸的自得早已支离破碎。想起老板的吩咐“不许浪费”,她真是发了愁。最后苦着脸勉强自己就着西红柿炒蛋吃了一小碗饭。无他,饭夹生不熟,无法下咽。至于另外两个菜,凌娇尝了下,很果断地放弃了。
吃完饭,凌娇偷偷瞅了瞅看电视正入迷的老板,计算了一下视角,确定他完全看不到,悄悄地把菜倒进马桶,躲在洗手间反复按马桶冲水键,终于毁尸灭迹。看着收拾干净的餐桌、厨房,凌娇得意地笑了:我才不会那么傻!
凌娇刚收拾好,外卖就来了。随着饭盒一个个的揭开,凌娇的口水吞了一次又一次。唉,让人丢脸的本能啊!偏老板一言不发,自己想吃却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还有,四个菜里,有三个与自己做的一样,什么意思嘛!我怎么能跟人家大厨比!
凌娇万分确定恩人是故意折腾自己,可是她不明白自己哪里惹恼了恩人。就她那脑容量有限、经历更有限的小脑瓜,死活也不可能知道,是她小学时的“自我评价”惹的祸!
恩人吃完了,方不紧不慢地对假装在客厅看电视、其实却不时咽口水的凌娇说:“想吃?”
这不废话嘛,如此色香味俱全,与自己的惊悚第一餐,色香味全无相比……凌娇毅然放弃节操,猛点头。心里一边安慰自己:不就吃人家剩菜嘛,权当一起吃饭就是了。再说比这更狼狈的样子人家都见过,这算什么。何况大丈夫能屈能伸,干嘛委屈肚子!这么一想,唾液分泌得更欢快了!
凌娇现在都恨不得把先前吃的半生不熟的米饭吐出来!西红柿炒蛋:红艳艳的西红柿,金黄的薄薄的蛋皮,嫩绿的葱花点缀其中,一看,唾沫再次前仆后继,不要命的冲锋……又甜又酸又香,真好吃!清蒸鱼,鱼肉又鲜又嫩,鱼汤浓郁,拌在饭里,裹着饭直往食道里跑,都来不及嚼;鸡肉清香,木耳滑脆,凌娇吃得差点咬了舌头!这是凌娇十八年以来吃得最好吃的饭菜!
还有那个鲜蘑排骨汤,鲜美无比,简直无法形容,一口下去,整个身子都醉了!凌娇舍不得倒掉,最后一狠心,全倒自己肚子里。结果是:前半夜肚子胀,撑着了;后半夜连番起夜,憋着了!
第二天,凌娇顶着两熊猫眼,坐在电脑前耕耘:一手点鼠标,一手猛抄。名菜难学,先学几个家常菜吧。然后一上午,她就窝在厨房叮叮当当,折腾个不停。好在恩人不在家,可以甩开膀子操练。
晚上桌上四道菜,冬菇菜心炒得稍烂,腊肉脆笋片有点老,茄子炖肉太油腻,雪花蛋汤尚好。总的来说,与前一天比,有了长足的进步,至少现在能咽下去了。
叶荀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整个房子弥漫着混合菜香。他皱了皱眉,忍住想把人赶走的冲动。
凌娇殷勤地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大衣,一边道:“先生,您回来啦!洗手吃饭吧!”菜色的小脸上写满期待,像一只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毫不吝啬地甩着小尾巴撒娇卖痴。
叶荀一时有些恍惚。心底被压下的那股熟悉感又冒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丝淡不可见的感动:被人期待的感觉,原来是暖暖的么?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品味过了?
记忆中除了母亲,好似再没谁给过自己这种暖暖的感觉……不对,好像还有,但又死活想不起来,只是有种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直觉,好似刻在自己的骨子里……是什么呢?眼前正卖力扮萌的小宠物散发的气息好像与骨子里的那种东西很契合……只是,到底是什么呢?
“先生——”一声小小的、怯怯地带着疑惑的呼唤打断了叶荀的思索。他有些不悦,忍下斥责的话语,只用毫无温度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然后依言洗手吃饭。
凌娇一手执筷,一手托脸,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探照灯似地盯着叶荀的一举一动及脸上的细微表情。她的意思如此之明显,叶荀却视而不见,依样略作尝试,浅浅的吃了几口,未评价一字。脸上表情自始至终平淡如水,一点涟漪都没有。
难道是面瘫?凌娇在心里悄悄猜测。她浑然不知自己的心思浅白易懂,早被人看了个透。抛开神念不说,单看她的表情也能一目了然。叶荀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这样简单白痴,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还活得如此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