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无来一手托佛钵,一手拿起犍槌敲向木鱼,口中念念有词,但听木鱼清脆的“梆梆”声响起,漾满在整个石室。过得片刻,但听这石室方寸世界竟都是佛文经声,一道佛光透出木鱼,在佛光中一尊佛陀满脸慈悲望向大圣,大圣满脸惊诧,叫道:“如来老儿,够胆莫弄这棋局玄虚,放俺老孙再与你战上几百回合?”
佛陀光影未有任何回应,径自缓缓说道:“泼猴儿,佛法精妙,讲究因果夙业,五百年坐地成牢,为消你千年戾气,如今有大僧持愿东来,将为你种下一丝佛性,苦海无边,当有木鱼教化,大藏启慧,青灯指路,方得彼岸,汝持否?”
佛音庄严,竟引得大圣一阵恍惚,就在此时,这番异象竟戛然而断,一切幻象恍如未现,大圣回过神来,却见无来汗透衣襟,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如意童子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二人,显然并未见得异象。
石室之中这一刻陷入一种难言的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无来涩声道:“大圣,佛祖要度你,你可受度?”
大圣一咬牙说道:“想俺老孙大闹天宫,与玉帝平起平坐,岂能受度如来?”
无来却是摇摇头:“大圣,我佛果不稳,佛力不济,只得这片刻异象。这木鱼被称为佛家教化之宝,木鱼有木鱼咒,乃佛家七十二佛咒之一,木鱼咒念到后来可使这木鱼变化如意,受者在这木鱼咒中神魂煎熬,生不如死,不知有多少神通广大的人物都折在这木鱼上。由此可见,那大藏经和青灯,甚至棋盘棋子都是了不得的宝贝,但修行界异道不能同修乃是铁律,如来佛祖花这多番心思度你,必是有能让你由道入佛的手段,这确是引人生疑。但如来不惜如此也要度你,大圣你怕是逃不过去。”
大圣眼珠一转,对无来说道:“小道士,你虽来历不明,俺老孙对你却是天然亲近,也未对你设防,但这诸多古怪,连俺老孙也看不透,你却是如数家珍,难不成你便是如来遣来的说客?”
无来正容说道:“大圣你被诸多算计,有所疑虑也是应当。大圣你救我于死劫,重调我体内阴阳,我唯有一颗报答之心。我尊师命,来这閤皂山寻我的机缘,原以为机缘在那葛玄神神秘秘的真仙传承中,却不妨閤皂山早就被那岐山之妖占了山头,一番因缘际会之下,被岐山之妖打落閤皂山千丈落瀑之中,原以为佛果道婴失控命不久矣,却又得了奇缘遇见大圣,大圣为我修行指点迷津,想必便是我师尊算定的机缘。我如真师尊虽名声不显,但佛家万法纳入胸中,依我之见,神通未必弱了如来佛祖。大圣你乃天地异数,那佛祖在算计你,焉知旁人没有算计?这木鱼咒乃我师尊所传,焉知不是我师尊早已算出此时情形要我相助大圣呢?诸位神佛算计,也是要借这天地变化顺势而为,但天地变化包罗万象,连诸位神佛也在天地变化之中,谁又能真正做到算定如意呢?但无论谁之算计,都还要看你大圣如何选择,难不成这五百年的光阴蹉跎,真的抹去了大圣那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绝世气概?”
大圣听罢无来一番言语,竟如遭电击,惊愕半晌,竟向无来一拜:“小道士见识超凡,俺老孙解脱有望。”
沉吟一下,大圣继续说道:“那如来应是碍于祖师情面,为我开一线生机,但也算定一切,我若要解脱则需入得佛门。只是你有佛果,修得木鱼咒,才可敲响木鱼,你若不来,这一切布置不是全部成空?”
无来轻轻一笑,已明了前后所有因果:“我想我是一个变数,也是祖师口中的真正一线生机,无论我来不来,度你的人也快要来了。”
大圣却是心头沉重:“只恨我本事不济,落入如来手中。小道士,我看你智珠在握,可快快教我应对之法,莫被如来度了去。”
无来说道:“大圣莫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我受劫难,遍体混沌,大圣你有助我修行之法;你受困如来,五百年不见天日,而我却有让你脱身之计,不仅脱身,且跳出因果之外,再证长生。只是大圣,你可舍得这一世荣耀,这一身的通天法力?”
大圣急道:“小道士莫再绕弯,俺老孙天地逍遥,法力没了,修回就是,你且快说。”
无来刚要说出所思之计,只听得石室外土地神突然呼唤大圣,大圣示意无来噤声,回道:“土地唤我何事?”
只听土地神答道:“大圣,外面有东来的高僧向你化一桩木鱼之缘。”
大圣闻言大吃一惊,心内嘀咕:“可真是应了小道士之言,这度我入佛之人果真出现了。不着忙,先听听小道士的计策。”想通此处,大圣回土地道:“你且让和尚等待片刻,俺老孙洗整一番。”
听那土地应声退去后,无来开口说道:“我适才一直在苦思大圣脱身之计,五行种虽不认二主,却可纳无主之魂。大圣可敢斩未来身,入世重修么?”
大圣一愣:“斩了就能解脱么?”
无来解释道:“大圣境,有过去、现在、未来三身,可变换因果,可颠破时空,大圣你以未来身投生现在世,则你的现在身成为过去身,而未来身又在未来中需要你重新去证,即是你的时空前溯了一世,因果重置。而你的现在身其实已成过去身,则自可尽随大唐和尚去历劫,劫数再大也已在过去中,将来自可再做了断。这法子说来可行,但需你未来身散尽法力灭尽记忆成为无主之魂,我才能将你纳入五行种中脱出这石室,然后施往生咒送你入红尘轮回,究竟你能化生为何种生灵,能否再回神通记起这前尘种种从而彻底跳脱出去,这可就说不准了。而你一旦投生,则你现在的过去身必会湮没在时空中,而你随大唐和尚历劫的现在身则会修为大减,你结仇甚多,若是历劫之身湮灭,则你过去不存,就算重修回神通也无法念头通达修到元始长生了。大圣,可敢斩未来身么?”
大圣细细听完,毫不犹豫的说道:“俺老孙本是石猴所化,在花果山与众生生情,自由逍遥好不自在,由此才感念生命短暂,所以要修道得长生。我修长生,本为自由逍遥,若是不能自在快活,那我修来长生又有何用?且看我斩来。”
无来听毕,不由击掌大笑:“大圣果然大圣,这番话听得小道血脉沸腾。‘我修长生,本为自由逍遥,若是不能自在快活,那我修来长生又有何用?’真乃绝佳之语,无来受教了。烦请大圣未来身入钵吧。”
大圣刚要自斩未来身,突然想起一事,向无来说道:“我未来身往生而去,现在身要随大唐和尚去历劫,就让如意陪你去东海吧!”
无来却摇头道:“大圣你此去九死一生,有如意相伴还能多一份生机,我自去东海,不必挂念!”
如意到这时从身上取出半面铜镜,对无来说道:“小道爷,如意离开东海时,将我的本事也炼成一阵布于东海海眼,并将另一半铜镜交给了与我一同伴生的三叶藤,你将此物交她,她可催得铜镜寻出海眼,带你进去。”
无来收好铜镜,对大圣说道:“大圣,请吧!”
只见大圣分出未来身,将金箍棒猛的砸去,未来身巨震之下化成一颗黄澄澄的果子,被无来收入钵中,之后无来向大圣一揖,遂催动五行种破墙而去。
大圣一脸萎靡的神色,对外面土地说道:“请圣僧!”言毕,身上毛发脱落如雪,化作一个面貌平凡无奇的和尚,之后将木鱼、经书、青灯、棋局纳入胸怀,静待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