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晚饭,丽娅推着乌恩奇在船屋的甲板上透气,乌恩奇静静的听着海涛拍打着船舷的声音,他的心中挤满了安宁与不安。乌恩奇尝试着使用巫法,或者调动斗气,然而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功夫,甚至他连一根小指都无法勾起。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乌恩奇回到船舱里休息,丽娅也跟他住在同一个船舱里,她为乌恩奇铺好了床铺,服侍着乌恩奇躺在柔然的床上,帮他掖好了被子,随后便静静的坐在他的身旁。
魔都的夜,灯火通明,借着舷窗里透过的光,乌恩奇注视着丽娅清纯的脸庞,她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可爱,又是如此的柔弱。
乌恩奇的目光瞄过了丽娅的脸和胸,落在了她的双腿上。丽娅的两条腿都断了,但应该不是天生的残疾,因为丽娅的腿笔直而饱满,若是天生的残疾,她的双腿应当因长期不使用或发育不良而变得佝偻和萎缩。
乌恩奇热切道:“丽娅,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替你治好它。”
丽娅狐疑的望着乌恩奇,她的眼里闪出了复杂的神情,仿佛是质疑,仿佛是仇恨,仿佛是鄙夷,仿佛是哀怨,最后所有的神情都变成了无视,丽娅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给了乌恩奇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乌恩奇说:“丽娅,我问你话呢?”
丽娅不情愿的扭过头,嘴唇翕动,声音小得让乌恩奇根本听不清。
乌恩奇不耐烦道:“你大点儿声说,我听不见。”
丽娅低着头不肯开口,随着沉默的延续,她的脸越发苍白。
乌恩奇瘫痪在床,原本就焦躁不已,碰见一个没嘴的葫芦,于是越发焦心。他按捺住心里的火气,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你不用怕我,我能替你治好腿上的伤,你不说,我就没法替你医疗。”
丽娅无声的自言自语,几乎垂下泪来。幽灵辛巴达在乌恩奇的黑暗所在里偷窥,却已经笑翻了。
乌恩奇于是向心底问道:“辛巴达,你能听见她说什么吗?”
辛巴达道:“我也听不见,但我会唇读术。她说,你是个骗子,你连自己的身体都治不好,还想骗她。她还说你心中有鬼,你要再逼她,她就跟你解约。”
乌恩奇惊道:“她为什么要跟我解约?”
辛巴达耸耸肩,直言不讳道:“她自言自语说,风魔的一切都要依靠主君,主君强大,她才能跟着沾些光。你就是一个寄居在夜魔部落的重度伤残,在现下的魔界,夜魔全族都朝不保夕,你还要依靠着夜族,肯定是废物,还是混血的杂种废物。”
“杂种”两个字是乌恩奇的逆鳞,听了辛巴达的话,乌恩奇气得脸都紫了。丽娅见乌恩奇变了脸色,她的面上显出畏惧的表情,小声的嘟囔着什么。
乌恩奇向心底问道:“她又说什么了?”
辛巴达翻译道:“她说你在夜族部落,不过是下等女仆雅娜伊的血奴。下等女仆抽你的血,把你抽成了瘫子。你从她那里受了许多的窝囊气,却要把火气都发泄到她身上了。她要不是实在缺血,肯定把你砍成人棍,丢进猪窝里去。”
乌恩奇怒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诚实的男孩子辛巴达道:“你以为我会说谎?”
乌恩奇气得七窍生烟,对辛巴达说:“好个混账丫头,我好心好意要给她治腿,她竟如此小瞧我。气死我了,果然便宜没好货,才不到一天就原形毕露!”
护花使者辛巴达说:“我觉得是你太霸道了,她又没说出来,她只是想说,又都憋回去了。你还不让人家想想了?况且,她又没想错。”
乌恩奇鼻子都歪了,反问道:“我这还霸道了?你究竟向着哪一头?我知道你喜欢她脸蛋儿漂亮,就算你把好话都替她说尽了,我也不给她治。敢瞧不起我,就让她一辈子拖着两条断腿,这是她的报应!”
辛巴达也傻眼了,很后悔把丽娅的无声之言告诉给了乌恩奇。
为了弥补,他故作老成的劝道:“异端,我们男子汉,总要大气一些。你若治好了她腿上的顽疾,让她满怀愧疚和感激,一心一意的服侍你,你不也能舒服一些?”
乌恩奇瞥了丽娅一眼,他看得出来,她其实不是故意违拗他,她内向腼腆,胆小孤僻,只是性格不好就罢了,她肠子的颜色也有些黑。
乌恩奇对丽娅说:“我的胸前有一面镜子,你把它拿出来,摆在地上。然后你跪在上面,好好反省。等你反省够了,我们明天就解约。”
丽娅听见乌恩奇要罚她跪,还要与她解约,于是又哭了,但她也很倔强,一句话也没有辩解就从乌恩奇的胸前取下了祖灵镜,把镜子放在乌恩奇的床头,双膝跪了上去。作为一个十四岁的风族少女,她是那样的顺从、无助、可怜,柔弱可欺。喜爱所有女孩子的辛巴达又在乌恩奇的心里抗议了。乌恩奇的本意并不是要惩罚丽娅,因为她很漂亮,所以他不讨厌她。
乌恩奇对辛巴达说:“我算服了她了,无论我怎么对她,她多说一句话能死吗?我不想理她了,你去跟她说,让她坐在床上抱着镜子,把镜面对准受伤的地方。你告诉她,我的魔镜是魔母亲手捏的,魔镜里的魔能要是治不好她腿上的伤,我就当着她的面把魔镜吃了。”
幽灵辛巴达从乌恩奇的胸前飘了出来,他跟丽娅交涉起来倒完全没问题,因为辛巴达看得懂丽娅那些绝不会说出口的话。
第二天天色微明,乌恩奇从噩梦中惊醒,发现丽娅正抱着魔镜坐在他身边。
丽娅见乌恩奇醒了,便抿着嘴立起身,操纵着风在乌恩奇的面前轻盈的飞旋,她的裙摆随微风扬起,在裙摆下面,她的双腿僵硬的垂着,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乌恩奇愣了一下,虽然他昨晚说得信誓旦旦,但其实这面魔镜究竟会有什么功效,乌恩奇也拿不准。魔镜是魔母希罗捏的没错,但魔母向来不怎么靠谱。
乌恩奇眉头紧锁,自从他把神识分割给辛巴达以后,在就没见到过那张满是坏笑地贼脸,难道她真的找不到他了,还是她发觉他不好摆布,于是另选了其他的棋子。
“她抛弃了我,就像她曾经抛弃了舟人。”乌恩奇嗓子发干,心情愈发沉重。
丽娅嘟着嘴,飘身落在乌恩奇的面前,她把两只雪白的胳膊并在一起,双手抓起泥巴捏成的魔镜递到乌恩奇的面前。
丽娅仿佛在说些什么,辛巴达在乌恩奇的黑暗所在里替她翻译道:“丽娅说,让你把这块烂泥巴吃下去。”
乌恩奇道:“不用你翻译呀,我看得懂。你去跟她说,我的魔镜长期使用才奏效,让她继续抱着它。”
辛巴达说:“我脸皮没你厚,我可不帮你骗她。你又不是不会说话,你自己说吧。”
乌恩奇和辛巴达一阵你推我让,丽娅的嘴角微微扬起,她再一次把胳膊向前伸了伸,作势要把魔镜喂给乌恩奇吃。那种东西怎么吃得下去?
乌恩奇连忙开口道:“丽娅小姐,我昨天在与你……开玩笑,哈哈哈……”
丽娅哼了一声,收回手臂,把魔镜重新绑回到乌恩奇的胸前,弯过手腕,指了指上面的血脉共享法阵。
乌恩奇更加尴尬,丽娅却俯下身,紧紧的搂住了他的手臂,依偎在乌恩奇身边,将头枕在他的胸前。丽娅的身体又轻又软,柔若无骨,又仿佛青涩的苹果一样带着些淡淡的芬芳,她的脸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双水灵灵的绿眼睛里尽是委屈的神情。
“我不解约!”丽娅哽咽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