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波瑞林。我的名字是“无聊”的意思。
而我每天也确实很无聊。
我是一个战士。虽然我从小就向往那种拿着武器和敌人拼杀的感觉,可是自从有一天我看到了一种发射炮弹的机械战车将一只可怕的恶犬轰杀成渣之后,我就挪不开眼睛了。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
当然,促使我加入盗贼团的真正原因还是家里太穷了。那个来招募我的豺狼人说,如果我加入盗贼团,每月能给十个银币薪水;干的好还能涨工资;如果我死了,会给家里七十个银币的补偿。
我感受到了妹妹瞬间亮起来的目光。
我一点也不怪她。她才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连一天一个最便宜的黑面包都吃不起。我家太穷了,别说是肉了,恐怕连鸡蛋都没吃过几次。靠这贫瘠的土地里种出来的那些粮食,连自家的嘴都填不满,更不会有多出来的拿去卖。
十个银币可以让家里天天有面包吃,每个月还可以吃好几次鸡蛋,或者一丁点肉。
那一瞬间我就决定了要加入盗贼团。
会不会很危险?……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去,不仅仅我会饿死,母亲也会,妹妹也会。如果我去了,无论如何母亲和妹妹可以活下去。
我跟随者豺狼人彼克德大人来到了红色荒地。
“这一片荒地居然还有个名字叫红色荒地,真是有意思的名字!”我拍马屁。
彼克德大人嗤笑了一声,很显然也是觉得我拍的马屁有些无聊。
我和一道招募来的几个苦孩子在盗贼团周围的小屋子里住了下来,领取了一把手臂长的短刀作为装备,在盗贼团的大门口守卫着。
盗贼团有坚硬的钢铁大门。这种大门开关都很缓慢,而相对应的则是防御力非常出众。如果有强敌入侵,把门一关,就可以安稳地在里面躲起来了。
令我有些失落的是,我们这些守门的小盗贼们,哦不见习盗贼们,是不被允许进入钢铁大门之内的。
在大门口当见习盗贼的那两个月里,我碰到了好几次小型袭击。盗贼团并没有选择闭门据守,而是开门迎敌,轻松将对方杀退。在这几次袭击之中,我趁乱击杀了一名敌人,最后成功凭借那个人头晋升称为正式的盗贼团成员,进入了大门之内。
只是令我有点难过的是,被我击杀的那个人,看起来很像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在那之后,我经常会梦见小时候和他一起玩耍的场景,当我伸手将一个草玩偶递给他的时候,我手中的草玩偶突然变成了那把短刀,就这么刺入了他的胸口,然后我就在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涔涔。
我时常安慰自己。他在我刚过了可以只玩耍的年纪就离开了那片区域,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我杀死的那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只是长得和他有一点点像的人呢。
不过,什么是十恶不赦呢?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从见习盗贼,到现在成为了城堡突击队长艾达大人手下的机械战车手,两年时间里面,我杀死了多少人呢?
哦,他们都是敌人。
维斯提内女神会原谅我的。
我觉得有些热,伸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盗贼团的首领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我只在她巡视的时候偷偷抬起头看到过她一次。我妹妹长大也许也有那么可爱吧。她的声音就像百灵鸟——虽然我也没听见过百灵鸟的叫声——那么婉转动听。
整个盗贼团弥漫着对首领伊佳莉亚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似乎是一种狂热的膜拜。盗贼团的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维斯提内女神,而相信伊佳利亚大人。
“维斯提内从来没令我们过上好日子!但是首领大人做到了!”他们说。
如果可以跟随艾达大人到荒地最高的地方见首领大人一面,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荣耀,回来可以整整吹嘘好几个月。
在这样的气氛下,我也渐渐被感染。
昨天我刚刚将这两个月的薪水交给家里,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个银币三十六个铜币作为生活费。妹妹长大了很多,也不像我离开的时候那么干瘦了。她笑起来那么灿烂,就像红蜡烛花盛开起来那么美。
红蜡烛花……布卡努斯沼泽那边有不少红蜡烛花。下次回家,一定要给她扎一束最好看的红蜡烛花送给她。我暗自想。
我正无聊地抚摸着操作台。不比那些需要在烈日下站岗的步兵们,在战车里每天发呆就是我的日常,就像我的名字一样。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起名字真是一种艺术。
我正在神游天外,突然听见了艾达大人的咆哮。
“看门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不像话,真不像话!”
“全部向入侵者射击!!射击!!!”
他抬起火铳,率先开了一枪。
入侵者?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有入侵者能跑到红色荒地里面来。
我透过瞄准镜,看着高地之下与城堡霞光袭击兵们战斗的入侵者。
令我惊讶的是,对方竟然只有一个人。一个穿着薄纱比基尼,拿着一把有着蓝紫色羽毛点缀的金色短弓的女性精灵。她势如破竹,简单的一记踢腿仿佛压缩了空间,暴风一般的能量疾冲而出,将七八名兄弟轻易地绞碎在了浅蓝色的波光之中。
我来不及对她姣好的身材流口水。我的心被恐惧攫住了。
精灵不是对维斯提内女神最忠诚的种族吗?难道是女神发现了红色荒地盗贼团对她的不忠诚,派遣这个精灵来剿灭我们了?
但是事到如今我已别无选择,难道指望对方在这一片混乱中发现我没攻击她,然后对我手下留情?
我还没那么天真。
我摇动起操作杆,将炮口对准了她,然后按下了发射键。
我平生第一次这么憎恨这种攻击迟缓的机械。
我发射的炮弹,她看都不看一眼就轻巧避过。或者说,除非她在原地站着不动,不然我根本没办法击中她。她驾驭着风的力量,像燕子一般灵巧。凌空踩爆了步兵的头颅之后挟着凌厉的气流落地,碾碎了守备型战车机器。
炸弹被引爆了,她借着崩塌的石墙飞跃而上,登上了我所在的高地。
我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我突然觉得,用于分隔编队的石墙是如此碍眼,恍惚间带给我一种可怕的感觉。
这不仅仅是因为它们阻碍了我瞄准的视线。
我又一次听见了炸弹爆炸的声音,伴随着石墙倒塌的声音。
还有金属制品被暴力破坏的声音。
我找到了我的不安的源头,可是我似乎已经来不及去挣扎。精灵飞身滑向艾达大人,然后化身风暴一跃而起。犀牛人艾达大人也禁不起这般强大的伤害,怒吼着反击却依旧被她在空中翻跃躲避开。
我来不及庆幸她没有将攻击对准我们这些战车。或者说,我们似乎已经不需要她来收拾了……
“我的机械战车……”似乎是艾达大人在哀嚎。
我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战车一辆接一辆被崩塌的石墙砸毁,我却无能为力。
下一个就是我了。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我想起了我妹妹。昨天迎接我回家的时候,那金色的辫子随着步伐一跃一跃,就像跳动的精灵。
我想起了那天在布卡努斯沼泽看到的那片红蜡烛花。德鲁摘了一把,他说要送给他的心上人梅娜莎。不知道那个怂包送出去了没?不过,守卫在大门之后的梅娜莎,现在也已经不在了吧?
我想起了爸爸和妈妈。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去世的爸爸,还有整日洗衣挣辛苦钱的妈妈。
我死了以后,已经提高到一个金币五十银币的补贴,可以让妈妈和妹妹好好生活好久吧。
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无可抵挡的巨大力量轰击着战车,碾碎了我的身体。
我恍惚间听见了艾达大人倒下时发生的巨大声响。
“首领……看我了……”
艾达大人的呢喃,我竟然可以听见。
我听见战斗的声音出现在了红色荒地的最高处。精灵似乎已经来到了平时首领才有资格登上的制高点。据说那边有着几乎全部的机械的枢纽。
“竟敢伤害我心爱的部下!”有个女声在呐喊。声音真好听啊,就像百灵鸟。
是首领吧?
我来不及再想,就陷入了黑暗。
我的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红色荒地盗贼团,会不会发不了死亡赔偿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