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一天便阴雨连绵,可林宇守着天气预报像等了几千年一样难熬,失眠厌食,贪烟酗酒,绝望头痛,房间又臭味冲天。浓雾弥漫花船,林宇撑着雨伞站在荔枝树下张望了好久,也没看到女孩的身影,又走进雨幕,逛了好几圈花地,始终不见女孩。而女孩老早就窥见林宇,她头戴茉莉花圈,悄悄地躲进花丛里,不想让林宇找到。林宇走过这片花丛,她弯腰躲进隔壁的那片花丛,有时她偷偷跟在林宇身后,有时她藏在林宇脚下的花丛,捂着嘴偷着乐。林宇想干脆去她家吧,上次女孩也没请他坐一坐,不知道她欢不欢迎.....正当林宇踌躇不前时,一个甜甜的又趾高气扬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喂,你找我吗?我在你后面呢。”
林宇认出是女孩的声音,马上兴奋地转过身去。女孩离林宇几步远,还是白色连衣裙,眼神忧郁又笑容甜甜地望向林宇,头发花圈和衣服湿哒哒的。林宇揉了一下双眼,她的确和看书的女孩容貌身材一模一样,只是性格和神情不一样。不管怎样,女孩是记得他的,证明她没有失忆症。除了双胞胎,林宇再也想不出还有那么像的两个人。林宇箭一般冲到女孩面前,想也没想就把女孩搂进怀里。
“不准抱我,快放开我!”女孩一副命令的口吻,双手狠掐林宇的背肉。林宇才不在乎呢,听到女孩声音的那一刻,一股温暖的气息立刻流遍他全身,使他热血沸腾,正慢慢烘干女孩冰凉潮湿的身体。女孩又用力捶打林宇的背,林宇闭上双眼,眼角滑过几滴泪,把女孩抱得更紧。女孩嘟嘟小嘴,翻翻白眼,无奈地任林宇抱着。她被林宇炙热的气息温暖着,心里也觉得温暖,于是接过林宇手中的伞,撑得高高的,盖过林宇的头。
等松开女孩之后,林宇发现女孩的头发衣服都被自己抱干了,却也皱巴巴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接回自己的伞,暗自下定决心要振作自己颓废的精神,因为对女孩的这份想念,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俩走进荔枝树下的小棚,林宇没有收起雨伞,撑进了小棚,棚顶漏下的雨滴答滴答地敲打雨伞。女孩仰着头,一双忧郁的丹凤眼专注地对着林宇那双长长的含情大眼,一会又盯着林宇的剑眉宽额,高鼻薄唇和刚毅的方脸。
“你怎么又淋雨啦?以后不要再淋雨了,好吗?会感冒的。”林宇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女孩毫不隐瞒地回答:“我发现你来了,可我不想让你找到我,就在花地里藏了好久。况且我喜欢淋雨,我淋雨从来不感冒,不过我听你的话,以后不淋雨了。”
“嗯,说话要算话哦,反悔是小狗。”林宇轻轻地捏了捏女孩头戴的花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女孩掩嘴笑着说,“跟你学的啦,我叫茉茉。你呢?”
“林宇,我叫林宇。”林宇这一次不想开玩笑,他想让茉茉永远记住他。茉茉大吃一惊,忧郁的丹凤眼瞪得又大又圆:“什么?淋雨,你叫淋雨,太好听了,淋雨。”
“茉茉,茉莉花的‘茉’字吗?你在哪里上学?高中快毕业了吧,你上学也玩雨吗?”林宇看了一眼棚子外面越来越浓的雾景,又把视线转回茉茉身上。
“我没上过学,不喜欢看书,我喜欢什么都不想,做一个笨蛋最好!我只在茉莉花地玩雨,我的生活就是在茉莉花地玩雨。以前都是我一个人玩,我没有爸爸妈妈,奶奶去世以后,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茉茉把手掌伸向雨棚外面接着雨水,浓雾也流到她手中。
“老是在花地玩雨,有什么好玩的,下次我带你到其他地方玩。”林宇心疼茉茉,挨得更近茉茉,低下头又仔仔细细地看着茉茉忧郁又纯美的脸,不由地想起一个问题来,“茉茉,你那个双胞胎姐妹呢?”
“什么双胞胎姐妹?”茉茉歪着头,一副困惑的表情,“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我奶奶说过,没有女孩喜欢淋雨的,她们不是看书看电视,就是玩其他的。没人陪我,整天只有我一个人淋雨,我的生活就是玩雨,把自己淋得湿湿的,仿佛与水融为一体。”
林宇嘴角略微上扬,冷笑一声,怪不得茉茉玩雨都没人阻止,世上还有这样不闻不问的双胞胎,茉茉的性格和她姐妹截然不同,相处不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他明白,他更喜欢可爱的茉茉,茉茉也是喜欢他的。为了和茉茉打成一片,林宇也说自己虽然上大学,但是不喜欢看书,只想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在一起。他想把电话号码告诉茉茉,没等他开口,茉茉话也不说地撒腿跑进雨幕里,他也追着茉茉跑出来,可是一转眼茉茉不见了。
茉茉又躲起来了吗?林宇撑着雨伞追进白茫茫的雨幕中,大雾越来越浓,浓得像牛奶,大雨也化不开。浓雾包围了他,他看不清四周,发现自己正孤零零地站在一块小小的田垄上,往前走没有路,是如黑洞般恐怖的无底深渊;往后退也没有路,是翻涌的浓雾,仿佛一脚踩下去,就会从天上摔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痛不欲生。像极了林宇精神崩溃时做的噩梦,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出来,他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腿脚黏在地上,想移动也移动不了。忽然雨伞从手中滑落,也不能弯腰捡起,他动也不能动,只能一遍遍地呼喊茉茉的名字:“茉茉,茉茉。”
“汪汪汪”一阵阵急促凶恶的狗叫和撕咬声不知从哪一个方向传来,然后是“梆梆梆”的乱棍敲打声,夹着凄厉刺耳的狗叫声“嗷——嗷——嗷”,显得混乱不堪。林宇全身寒冷潮湿,比做噩梦时还要害怕,因为噩梦里没有可怕的声音。不一会,他闻到浓浓的恶心的血腥味,还听到不知谁在痛哭,好像是茉茉的声音,她怎么了,为什么哭呢?林宇的心像万剑刺穿剁碎般难受,他必须逃出去,为了再见茉茉,他必须逃出去。林宇满头大汗,闭上眼,咬紧牙,两手攥紧拳头,一边冲跑起来一边大喊着:“啊啊啊.....”
林宇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声音最嘈杂响亮的地方才睁开眼,白雾变成了红雾,几米远是花船的边缘,海浪和暴雨“哗哗哗”地击打花船。他转过身去,五把雨伞歪歪斜斜地丢在地上,五个牛高马大的身穿统一蓝制服的男人抡着棍棒正在痛打茉茉的那只黑色小狼狗,小狼狗奄奄一息,流了一滩血,血染红了浓雾和雨水。茉茉跪在鲜红的泥地上痛哭,微张着小嘴哀求那五个男人。林宇心痛万分,怒目歪脸,恨得牙痒痒的,马上冲上前去高声怒斥那帮人:“住手,狗都一动不动了,你们想怎么样?”
其中一个最高大威猛的男人回过头来看一眼林宇,他是这帮人的头目,面容僵硬,如同一张假脸,又回过身去对跟班们使了使眼色。那四个同样面容僵硬的跟班也收起棍棒不再打狗,可小狼狗已闭上了眼。林宇跑过来双手扶起茉茉,茉茉硬坐着不起。她拉过死去的小狼狗,紧紧抱住哭个不停。
头目狠狠地用棍棒左劈右斩了几下茉莉花,又把棍棒对准林宇,拍了拍衣袋上的徽章,发出一副恶狠狠的粗犷嗓音:“我们是过来征地的,人命还比不上这狗命和烂花的命吗?这女的简直神经病,故意放狗咬我们,你看咬的我们全是伤,我们不把狗打死,死得是我们,我们回去还要上医院打针呢?再说我们可是国家的执法人员,谋害国家良臣,该当何罪?”
“有话好商量,但也不能强硬征地啊。”林宇怜惜的眼神盯着茉茉,又脱下衬衫帮茉茉遮雨,没有看向头目。原来是征地造成的冲突,林宇知道凭蛮横是打不过那帮人的,打发他们走算了,“很抱歉,你们还是赶紧去医院打针吧,得了狂犬病麻烦,征地硬来也没用。”
林宇站起来从裤袋里摸出一点钱交给头目,头目干脆去翻林宇所有的口袋,把林宇所有金钱连同一部手机都抢走了。林宇哀求着头目,头目又连踢带踹林宇好几脚,林宇躺在泥地缩着疼痛的身子,只能要回电话卡。为了茉茉,他愿意抛弃一切,但是电话号码不能给,他怕茉茉消失,打算今天把电话号码告诉茉茉,等有钱重新买一部新手机后,茉茉一定会打电话给他。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简单的话语需要巨大的勇气.....”头目放起林宇的手机音乐,并跟着音乐左摇右摆地跳着,他翻了翻白眼,示意他的跟班们离开。这帮人其实是高进的手下,他们戴上易容的面具冒充征地的执法人员,利用暴力征地事件频发,上演了一场精彩好戏。头目就是额头长疤的黑虎,他的表演唯妙唯俏,不当演员可惜了。高进命令他一定要想办法让林宇加入高家的犯罪集团,而且要林宇心甘情愿地加入。高进常常这样害人走投无路,以后被害人还要反过来感谢他。黑虎上次去医院带走林州时没有易容,警方通过监控视频正在寻找一个额头长疤的男人,所以这次高进命令他们必须易容,以防万一。林宇第一次来花船时,黑虎已经偷偷地跟踪林宇,观察发现林宇喜欢茉茉,便利用茉茉实施他们的计划。
黑虎和他的跟班们捡起受损的雨伞,拖着长长的棍棒,大大咧咧地迈着步子离开了。附近的茉莉花一口口地吸收血雨,盛开得更纯洁灿烂,花香更浓郁四溢。茉茉依然抱着血流不止的小狼狗,用头轻轻地蹭着,呜呜咽咽地说:“小狼,小狼,不要离开我!”
“茉茉,以后不要和他们冲突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办?”林宇忍着疼痛爬到茉茉身边柔声地劝阻她,自己只是皮肉之痛没有大碍,但是他更害怕茉茉受伤。茉茉搔着狗毛,摇摇头:“不要,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小狼根本没咬到他们,只是咬到他们的衣服。你知道吗?他们要毁掉我的花,还打死我的小狼。小狼和茉莉花从小陪我长大,没有它们,我该怎么办?”
“茉莉花和小狼狗对我来说不重要,你才是重要的。”林宇撑着地坐起来,把茉茉楼到怀里。
雨一下子停了,小狼狗变冰冷僵硬后,林宇接过茉茉找来的一把铲子,在树底的小棚子旁挖了个坑掩埋了小狼狗。茉茉摘下茉莉花枝,绕成几个心形的花圈,连同自己头戴的花圈,一起放在小狼狗的土墓上。林宇扛着铲子送茉茉回家,茉茉房间的墙壁和瓦顶到处缀满了茉莉花,,没有树根和叶子的茉莉花。林宇仰着头环顾瓦顶,惊诧万分地问茉茉:“茉茉,你是怎么把花挂上去的?”
“不是挂上去的,是种出来的。它们是茉莉花仙子,我用血喂养它们,它们爬得到处都是。”茉茉还没从小狼狗的悲伤中走出来,苦着脸,声音低沉沉的。她还告诉林宇茉莉花可以采摘卖给花贩子,而且她不用吃饭,只吃茉莉花长大。林宇要茉茉记住他的电话号码,希望茉茉记一辈子!
次日一大早,林宇急匆匆地赶过来看茉茉,祈祷茉茉不要感冒,因为他自己感冒头痛了。林宇没看到茉茉,却瞧见那个看书的女孩。看书的女孩病怏怏的,一边用纸擦鼻涕一边坐着赏花。林宇隔着一片茉莉花丛问她:“有没有看到茉茉?”
“找我吗?还是找谁?”看书的女孩皱着眉头,不确定地反问林宇。林宇见对方不明白便提高了嗓音:“就是你那个吃茉莉花长大的姐妹。”
“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搞错了,没人是吃茉莉花长大的,都是吃饭。”看书的女孩声音弱弱地回答,又用纸吸着鼻涕,时不时咳上一两声。
林宇想起茉茉的话,她根本不关心茉茉,两人相处不好,没必要问那么多,问也白问。他走到茉茉家门口,一条白色的小狼狗“汪汪汪”地从里面窜出来,姿态神情和死去的那条一模一样,“汪汪汪”地阻止林宇靠近。林宇吸了又吸鼻涕,无奈地朝向瓦房大喊:“茉茉,茉茉.....”
林宇的举动似乎吓到看书的女孩,她边咳嗽边拖着病体跑回瓦房,“砰”的一声关上大门。林宇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自己鬼鬼祟祟的,别人不误会才怪。还是想想自己今后怎么办吧,昨天仅有的一点钱都被征地的抢走了,需要好好找份工作赚点钱,赶紧重新买部手机,茉茉是喜欢她的,一定会给他电话。如果没有给他电话,证明茉茉不方便,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否则让她反感,但愿她不要感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