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他和管家说要休息了，就把房门反锁。从窗户溜出去，往下爬。在经过查尔斯的卧室时停了一会儿。
查尔斯和丽萨在谈话。
“查尔，你确定那是诺德的孩子？他们一点都不像。”丽萨的声音不似白天温柔。
“不管他是不是，诺德总要有一个继承人，黑塞家族不能消失。”查尔斯的声音有些疲惫。
“可是如果他有野心，黑塞的领主可能就要换人了，”丽萨气恼地说，“今天我去训练室看了，查理说他轻松地把铁墙弄出一堆窟窿！”
“所以我们应该高兴不是么，这么一个天赋卓越的孩子来了黑塞城，”他的话语充满警示意味，“当初你的设计落空了，但是最后你还是如愿了。这几十年你得到的还不够吗？黑塞的敌人从来不在城内，收起你那浅薄的眼光吧！”
然后室内就安静了，只听得到瓶子跌落的声音。
诺德收敛气息，慢慢爬到楼下，然后像夜猫一样离开灰鬃的宅邸。
他一路奔跑一路思考：当初的丽萨难道只是个假象吗？因为自己有实力成为会长，就决定嫁给自己吗？难道那些甜言蜜语，那些美好往事，就只是镜花水月吗？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丽萨，真相往往就禁不起揣摩。
来到自己的房子，他发现里面竟然有灯光。诺德从后门悄悄溜进去，一楼空空荡荡，以前收藏的名画和工艺品都不见了。到处都是蛛网灰尘。但是地面却布满脚印，杂乱斑驳。
他踱步上了二楼，来到有灯光的那间卧室前。那是他父母的卧室，自从家族遭难后他一直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只是让仆人每天打扫。
诺德贴在门边上，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听到一个压低的嗓音：“姐，真的要全部拿走吗？这都是功勋徽章啊！”
“带走带走，多少年前的东西了，放在这里也是死物一堆，上面的金子和宝石还可以抠下来卖。别浪费！”这个女声尖刻而市侩，他听出来了，这是……玛丽。
“这把剑也很贵，一起带走……这是……记录水晶？”
“黑塞老家主的回忆吧，姐，这个就别拿了吧。”
“你小子不知道，这个也很值钱的！”
“那么，要不要我把这座房子的地契给你？它更值钱！”诺德打开门，靠在门框上，双目如鹰，瞪着房间里的“小偷”。
玛丽和她的弟弟——一个小痞子样的青年，看着他目瞪口呆。
“啊！诺德侄子，这都是误会！”玛丽扔下手中的布袋，不自在地说，“我们只是帮忙清理而已，是吧，维萨？”
“呃……是，是的。”小伙子一张脸涨得通红，比她姐姐还要羞愧。
“看样子你们把一楼的画像、灯座、瓷器、各种装饰物都清理掉了，然后留下了一大片蜘蛛网是吗？很好，如果我父亲也回来了，他会好好感谢你们的，”诺德皮笑肉不笑地说，“现在，请亲爱的婶婶和你的好弟弟回家休息吧，所有的谢礼我明天会亲自送给我的唐顿叔叔。”
玛丽他们灰溜溜地走了。诺德依然靠在门框上一动不动。他看着房间内的一片狼藉，泪无法抑制地涌上来。
人死如灯灭，家族的荣耀可以被人如此践踏。黑塞家族人丁单薄，但是每一代都把精力奉献给了这座城市。
然而堆满了一抽屉的荣誉勋章，最后的价值不过是可以抠下来换钱的金子宝石罢了。
诺德头一次感到心灰意懒。他想起父亲不眠不休的工作，到底换来了什么？誓死捍卫的，又真的有人在意吗?
把散落的东西放回原位，他发现母亲的首饰盒已经不见了。但是这个记忆水晶还在。这是父母留下来的最生动的东西，在无数个恨意滔天的夜晚，他只能看着这个水晶里的画面平息心火。
第一世他是个孤儿，从来没有体会过父母的关心呵护。所以那些记忆在他心中可有可无。第二世，他才真正感受到“家”“亲人”“爱”，这种世人传颂，令人眷恋的情感。
但是因为那个人，因为那件事，什么都没有了。
旧宅的钥匙已经遗失了，门锁被人破坏了，他只能把水晶带在身上，回查尔斯家。
原路爬上三楼，回到卧室，诺德摸着水晶，彻夜未眠。
第二天，他又恢复了常态，笑着和管家还有查尔斯打招呼，用过早餐后说：“我想去我父亲的房子看看。”
“啊，这个当然可以，但是那里很久没有打扫了，不如等清扫干净再去看看怎么样？”查尔斯温和地说。
“那么，我可以去唐顿叔叔家拜访吗？”
“好吧，孩子。”他有些无奈：“如果你坚持的话，去看看也没有多大关系。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小心你的玛丽婶婶，她……是一个贪婪的女人。”
“不用担心，叔叔。”他想，玛丽并不是最可怕的，他的堂弟可不要扯出什么事才好。
当初他还在黑塞的时候，可没见他们这么需要钱财。
查尔斯让一个庭院护卫带他来到唐顿家。诺德很惊讶他们换了房子，要知道他原来把一处不错的宅子送给了堂弟，那可一点都不便宜。
而眼前的小房子，明显是一户平民房，破旧斑驳，当真寒碜。
“唐顿堂叔在吗？我是诺德。”他敲了敲门喊道。
屋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过了好一会儿，玛丽探出一个头小声说：“好侄子，我求求你了，别在他面前提昨晚的……”
“让开。”她被从后面走出来的唐顿扯到一边，对着诺德挤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在他那张略显刻薄的脸上很诡异。
“侄子，我今天很忙，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就不请你进来坐了。”
说完他就要把门关上，诺德上前一步说：“等等，堂叔，你还记得陶赫蒂先生吗？”
唐顿停住了，他眯起眼注视着诺德：“你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诺德摊手，示意这里不好说话。
于是他被“请”进了这间狭小阴暗的房子。
“其实我们见过陶赫蒂先生，在欧斯城。他瞎了一只眼睛，断了两只拇指，只能在贫民窟苟延残喘。”
“那他的魔法……”唐顿皱眉。
“消失了，”诺德坦诚道，“我父亲说他曾经是一位很具有天赋的魔法师，但是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控魔的能力都消失了。他甚至不能制造出水球给自己洗个澡。”
“噢！”他坐了下来，目光有些呆滞。
陶赫蒂的魔法在黑塞是鼎鼎有名的，当时作为高级魔法师被聘为黑塞城长老。魔法师稀少，低级的几乎没什么用处，但是高级魔法师可是千金难求。
但是陶赫蒂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他喜欢四处游历探险，在黑塞城收了两个小徒弟，教了一些入门法术就甩手走了。但是他就是有这样一种令人死心塌地的魅力，以至于唐顿几十年了都惦记着这个老师。
“他……你父亲，没有帮他吗？”
“帮了，但是陶赫蒂先生似乎是个很有尊严的人。”诺德眨眨眼，带着遗憾说。
“我知道，我知道，老师一直都这样，”他喃喃道，“可他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肯改一改？”
“我想，他应该是一个信仰坚定的人。”诺德意有所指。
“诺德叔叔，我是您的侄子，有什么困难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但是我希望，玛丽婶婶不会再做出不告而取的事了。我父亲和我说，不管是什么关系，互相尊重是前提。”他站起来微微躬身，就走了出去。
他抬起头，黑塞的天比欧斯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