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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应天风雨夜(三)

应天城南,某处宅院,凄风苦雨压洗不掉夜色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道,血水融入雨水之中,顺着石板地面向着宅子外面缓缓流淌,逐渐的汇聚成一条细细的小溪,然后汇入街道之中,暗红的颜色像是一条红线,逐渐被拉长,然后断成丝丝缕缕…

萧小飒和叶青,各握着长剑,一左一右站在宅子的院门处,雨水落到两人身上,顺着发梢淌到衣襟,然后滴答滴答的坠落在地面上,溅起一蓬小小的水洼!

两人的对面,站着一些人,为首的那人,身侧一条齐肩高的精钢铁棍直直的插入地面,雨水打在上面发出叮叮当当的铿锵之声,那人身材异常魁梧,剃着光头,一双眼睛平静冷漠的盯着叶青两人,没有丝毫神情。

那人身后,十几名黑衣人握着同样制式的铁棍,站在夜色中,将这处宅院与外面那条街道隔开,像是铜墙铁壁,无坚不摧,隔断生机和风雨,墙内腥风血雨,墙外溪流过门前,雨水欢快。

两拨人的中间,是一条已经发红发暗的血路,路的两侧趴着两种人,黑衣人和青衣人,双方已经打了将近一个时辰,所有的尸体都留在了这条路上。

“萧小飒?”

叶青抖动一下手腕,重新握紧手中长剑,突然道。

“恩?”

萧小飒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脸色已经白的吓人,听到叶青的声音,他艰难的扭过头,目光中有些疑惑,

“怎么了?”

“我真的来自兴隆山,我的剑法也真的是自己练出来了,相信我。”

叶青深吸一口气,笑道,那张清朗俊秀的脸上,在此刻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悲伤,那些年,还有这些剑法,永远都不是他的骄傲,而是他的伤心处!

“就算是假的,我也信你。”

萧小飒艰难一笑。

泰朗统领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静的像是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与那根铁棍站在一起,望着叶青和萧小飒,这是他作为一名高手对真正的对手表露出来的发自内心的尊重,他暂时忘记了自己是一名王府的杀手,而是一名站在风雨中,将与对方决一死战的武士!

之所以尊重,是因为对方值得尊重!

泰朗带来了三十六名王府禁卫,这三十六名禁卫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而且完全以佛门训练武僧的方式训练,他有信心,这三十六名禁卫,完全可以横扫一只三百人以下的小型军队,就算对上大名鼎鼎的应天十三卫,这三十六名禁卫也不遑多让!

但是,今夜一战,他损失过半,三十六人,只剩下十三人,这十三人,有一半以上,死于那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俱是被一剑封喉!

望着那些趴在或者躺在地上的黑衣尸体,泰朗感觉心中隐隐作痛。

“你们说完了?”

即便心中有痛,泰朗的声音也永远没有丝毫感情。

“要是没说完,你还让我说么?”

叶青淡淡一笑,抖落长剑上的雨水,道,

“我和萧兄弟还有千言万语,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要不咱们进屋,我俩聊天,你们喝茶,等我们聊完了,再动手?”

“可别把话说得这么恶心…我和你什么时候称兄道弟了?还有千言万语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一个字就能打发你…”

萧小飒扶着长剑轻轻咳嗽一声,嘴角淌出一丝鲜血,他爽快笑道,

“那就是…滚!”

“杀死你们之后,我会将你们安葬!”

泰朗的眼中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潇潇风雨在身前身后吹过,他伸出右手,握在身边的铁棍之上,铁棍被缓缓的从地面拔出来,雨水迅速灌满铁棍留下的深坑。

“杀死你们之后,我得先歇会儿…”

叶青握着长剑,缓缓的朝着泰朗走去!

……

明十四巷的巷子口,那道身影立于风雨之中,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但是,他身上配着一柄剑,那柄剑将他彻底的暴漏出来,因为那柄剑上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剑意,那剑意将满天风雨挡在三尺之外,风过雨落剑不湿!

“乔四,三年前一手建立明帮,仅仅一年时间,明帮便成为与山宗持平的大帮派,又用了一年,明帮把山宗打的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沦落为三流帮派,而你明帮从此成为应天府第一帮…如今,你竟然又以武入道…”

那道身影仿佛只迈出了一步,便来到众人眼前,他双手抱胸,继续道,

“三年之前,我见到你,便知道你必将不凡,但想不到,还是小瞧了你!”

“恭迎帮主!”

众人惊讶此人的出现之时,一直低调的山宗宗主突然从人群之中站出来,他重重的跪倒在那人面前,磕头行礼,山宗宗主跪下之后,明十四巷中,将近三分之一的黑衣人也都齐刷刷跪下,齐声喊道,

“恭迎帮主!”

“我当是谁,原来是消失三年之久的崇帮主!”

乔四眉头微皱,双拳微微握紧。

“山宗帮主…崇春风…”

狄万山盯着出现的那道身影,面色变幻,崇春风,在应天黑帮是个传奇的人物,他的出现,曾经是应天黑帮的一场噩梦!

五年前,崇春风自无名之处而来,一人一剑,单挑应天二十六个黑帮的老大,全部将对方毙于剑下,杀光这些人之后,崇春风在应天城北的一间破庙中挂上牌子,号称山宗,仅用了三日时间,一统应天黑帮!

崇春风做山宗宗主期间,整个大明的黑道,都无人敢掠其锋芒!

然而,过刚便易折,崇春风于三年前的一日,在流云阁与一位其貌不扬的老和尚抢女人,被那和尚一掌重伤,老和尚留下话,崇春风三年之内不得踏入江湖,否则,会有人来取其性命,自此,崇春风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而山宗,也如秋后黄花般迅速没落。

细细算来,如今也应该到了三年之期!

“乔四,那人看上你,其实是你的福气,你太不识时务了!”

崇春风握住腰间剑柄,长剑微微颤鸣,一股冷冽肃杀之气荡漾开来,坠落的雨滴在其身前停滞,然后汇聚成一柄雨水长剑,雨剑轻啸直奔乔四,在漫天雨幕中划过,留下一道明显的剑痕。

众人看到那柄雨水长剑,感受到天地之间突然出现的强烈剑意,全部呆滞,整个明十四巷变得死一般寂静,除了那柄雨剑呼啸而过的声音,便是漫天风雨声,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犹如撕裂夜色的长蛇,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自天外滚滚而来,震的整个明十四巷都瑟瑟发抖!

“修!行!者!”

不知道是谁,瑟瑟发抖的喊出三个字,整个明十四巷的雨因此变得森寒。

咻!

雨剑掠至乔四面前,乔四身形暴退,武道之人身体虽强,甚至普通的刀剑都无法损伤其分毫,但绝对不是真正修行者的对手,这柄雨剑看似轻描淡写,但其中的杀意已经牵动整个明十四巷的气机。

咻!咻!咻!

雨剑犹如有着灵性,紧追乔四不放,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距离乔四越来越近,乔四见已经躲不过去,暴喝一声,浑身上下亮起一层淡淡的光芒,他双手交叉抱于胸前,迎上撕裂雨幕而来的那柄剑!

然而,那柄剑并没有刺在乔四身上,而是突兀的停在了乔四身前三尺之处,就那样静止的悬浮在空气中,一动不动,崇春风的额头上淌下几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水滴,悄然坠落,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崇春风,距离三年之期,还有三天零六个时辰,你出来的早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漫天的剑意如春风化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

泰朗是个真正的高手,叶青离开兴隆山三年,见到的所有人,杀死的所有人,包括一点红,尾后针,莫摘星等人,都没有泰朗强,那些人都只有一方面特别强,一点红用剑强,尾后针用暗器强,莫摘星则是那一双手,出神入化,而泰朗,是所有的方面都很强!

一根铁棍,在他手中,时而剑,时而刀,时而暗器,时而拳法掌法,总之他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杀人机器,所有的招式都是为了杀人而用!

叶青已经和他打了半个时辰,身上挨了三棍,左手的胫骨估计已经碎裂,不过对方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叶青刺了对方三剑,每一剑都刺中要害,估计泰朗也是在艰苦支撑。

不过,总体说来,叶青还是处于绝对的下风,因为泰朗身后,还有十几名黑衣人一动不动,只要他们动手,今夜的这个宅子,将会血流成河!

叮!

叶青的长剑拍在泰朗的铁棍之上,剑碰棍,处于绝对的弱势,泰朗趁势而上,铁棍带着无数雨线直奔叶青肩膀,叶青腰身后仰,铁棍擦着胸口的衣襟划过,胸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觉,他没有趁势攻击,而是一脚踢在一具尸体上,尸体飞出去,落在某处,叶青的身体也趁势向后飘去。

“无趣!”

泰朗一棍扫空,发现叶青已经开始出现后退的迹象,眼睛中露出不屑之意,再度欺身而上,一条铁棍使出长剑的下劈招式,直奔叶青头顶,叶青长剑上挑,精准的刺向泰朗的手腕,泰朗松开一只手,铁棍力道不减,依旧狠砸向叶青。

叶青又是一脚,这次是一块石板被踢了出去,落到了宅院里的某处,而叶青则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泰朗的攻击。

不远处,萧小飒扶着长剑站在门口,他一直在观察两人的战斗,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叶青刚开始的时候还在与泰朗苦战,但是后来,叶青开始使用缠斗的方式,这种方式在这种情况下,是绝对的错误,因为泰朗身后还有十几个人,缠斗只会让自己消耗的更多,是一种自寻死路的做法!

“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小飒望着院子里被叶青踢出去的那些尸体还有石板,花盆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叶青逃走他是绝对不相信的,但是,若说叶青自寻死路,他觉得也不可能,他到底要干什么?

嘭!

萧小飒犹疑之时,叶青终于出现了一次失误,泰朗的铁棍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后背之上,叶青口吐鲜血,整个人重重的趴在了地上,溅起一片泥水,叶青挣扎一下,撑着长剑缓缓的站起来,望向泰朗,他不忧反笑,道,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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