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恻恻的晦暗。细雨点点,朦胧了天地。阴风怒号,所及之处,万物伏倒。一大团一大团灰黑的棉花,在灰蓝色的粗布上胡乱扯着。不消片刻,阴云蔽日,昼如黑夜。
白色塑料框的落地窗半开着。狂风撕裂着,猛灌进来。窗后,一个笔挺的身影负手而立,面无惧色。
狂风夹杂冰的雨丝,掠过她泼墨似的长发,贪婪地吞噬着屋内暖黄的灯光。
很安静,没有一丝声响。风吼也好,怒也好,没有一丝声响。
唯一让周雀感到真实的,只有她——临风而立的影像。
“祾!”
周雀下意识地极力向她叫喊。
她回眸,还是一样熟悉的模样,一般温柔的笑。她向伸手,五指微曲,掌心向周雀摊开。
“祾!”
周雀极力奔去,紧紧握住那份暖意,旋即被人拥入怀中。
“怕吗?”
她的下巴在周雀柔软的头顶摩挲。热气在周雀耳畔萦绕,似情丝,剪不断理还乱。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
活人和死人。”
祾一向温暖——算得上灼热的体温围绕着周雀。她裸露的双臂环抱住周雀的肩头。她温热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直透周雀心窝。
周雀却忽得感道右手臂阴恻恻的冷,寒气透骨。
“可现在,这世上的死人太多了,不得不除。你——怕吗?”
祾的言语一贯如此温和,似乎还有些灼热。可她言语间的意思,莫名阴森森地瘆人。
怕?
周雀闻言却一下子慌了神,她眼前恍恍惚惚,好似快要晕过去。不由自主地,她推开祾的怀抱,不知何时已站在窗框上,仰身倒去。周雀是笑着的,祾好像也是。
周雀的短发被风不断拍在脸上,模糊了视线。朦朦胧胧中,她似乎看见祾也坠落下来,拉住了她的手,拥住了她娇小的身子。
祾脸庞的轮廓渐渐深刻而俊美——这分明是男子的脸。
周雀没有多想,她只与祾一同在空中,坠向不知何处。
周雀周身越来越黑,宛若黑色幕布,预示着后续的精彩纷呈。
猛睁眼,方才那般的天昏地暗不复存在。
是梦。
周雀终于清醒。
可……哪有梦能这般清晰——清楚到她以为自己回去了,回到那些时日了。
那些时候啊——
“当我们一直向前,一去难回头的箭,光阴还在原点……”
冷不防地,手机彩玲吓了周雀一跳。
“喂——”
“小周啊,这都几点了,你刚睡醒呢!你这是不想转正了是吧?!”
这是谁……转正?
周雀后知后觉地看了眼通话:
“陈总管”
——她这是……
啊,她早已不是中学生。
周雀早已读罢研究生,在一家国企里实习了。
也就是说,他们也都早已不复存在了吗?
人生如梦,分明刻骨铭心地就像发生在昨日的事情,一转眼却过了四五年。
周雀沉默了,坐在床上纹丝不动。良久,她对电话那头说:“陈姐,我辞职不干了,我想——就这样吧。辞职书……您帮我应付了吧。”语毕,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周雀想回到过去——即使知道自己不能;即使知道一切都已成灰烬——兴许还有些蛛丝马迹。但,她想……至少还能沉沦在回忆里吧。
她躺回床上,裹上被子,又塞紧缝隙,在暖烘烘地被窝中,再次安然地阖上睡目。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
活人,即如你所见。死人,或逗留于世,或与山川共岁;后者与世长辞,前者寻常鲜为生人见。”
祾的声音,历历在耳畔萦绕。
纠缠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