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天空中,第一抹阳光终于挣扎着将自己的光与热释放在了久处黑暗的大地上。
人天界,圣元国,嘉纯五年。
虽然有国师的预言,但持续了整整三天的日全食,仍是带给了圣元百姓不小的恐慌。
古书记载,在天上居住的神仙们发怒降罪的征兆,便是将太阳吞噬殆尽。
也有人曾经见过飞升之人,修炼之人到达一定的境界,便会被天上的神仙邀请,飞升成仙。
但这也是口口相传的传说罢了。
“国师预言,圣元五年八月二十六日,有天陨之迹,但这暗无天日的过了三天,还真是始料未及啊。”少年拿起了自制的长弓,小心的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卿哥,又出去练武啊?”有些简陋的屋中忽然蹦跳着走出一个水灵可爱的女孩。
“嗯,”那英俊的少年点点头,怜爱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在家要听话,帮娘多做一些活,哥哥中午就回来。”
“好,”小女孩紧紧的抱了一下哥哥,“乡试马上就要举办了吧?”
“是啊,一个月之后,”少年的眼眸闪了闪,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相信哥哥,到时候拿个武秀才让爹娘都高兴高兴。”
“嗯,卿哥你是最棒的!”女孩认真的抬起头。
少年走出了家门。屋外山清水秀,几日未见阳光的花草树木都高高的昂起头,似乎想要吸收更多的阳光。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轻轻几步便跃进了树林之中。
他要去确认一件事。
日食之际,后山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雷声轰鸣之时,竟然有一颗雷球降于后山之上。他想去一探究竟。
乐家世代农耕,唯出了他一个乐卿不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偏偏钟爱于舞枪弄棒,想着征战沙场,报效国家,出人头地。他也相信生活中的机遇。这天生异象之际,是不是老天要给他乐卿指点方向,拨动他命运之轮的时候呢?
乐卿身手矫捷的潜入了森林深处,远远的望见一片树木倒伏之地,他悄悄的拨开了面前的枝叶。只见四周土地上一片狼藉,深浅不一的呈现出被雷劈过的焦黑之色,方圆近百米,竟是一片绿色也找不到了。
若是乐卿再仔细一点,或者他找个地方俯瞰一眼这焦黑的土地,他能察觉,这焦黑的土地,呈现出一个古怪的符文。
天审之阵。
一阵衣袂翻飞之声猛地在乐卿耳旁响起。
“谁!”乐卿警觉的跃起,回头一瞥,忽见身后飘逸的站着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两手背在身后,如玉般的面庞深邃立体,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周身散发出的威严之气,似乎让整个山上的草木都惴惴不安,不敢乱动一下。
满山灵动皆俯首,恰如帝星落红尘。
若不是他眼中那泛滥的邪魅之气,将这帝王之气掩饰几分,乐卿差点就把他当做了当今圣上而跪拜磕头了。
“这位大人,小人姓乐名卿。敢问大人贵姓?为何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之地?”乐卿恭敬相问,此人如此雍容,定来头不小。
幻尘本来不屑于与人天界的蝼蚁讲话的,但现在被困在天审之阵的符文之中已经快有三日,而唯一的解阵之法却必须依水才可实施。现而今有求于人,便不能任着自己性子乱来。
“我乃幻尘,前几日不慎因日食之相困于山中,现已被困两日有余,敢问小兄弟可有些食物饮水来助我脱离困境?”
乐卿见此人态度礼貌温和,便不再有疑惑,“当然可以,只是幻尘大人何不如移步寒舍?家中虽小,但也比这无遮无挡的荒山来的舒服些。”
幻尘沉默不语,闪了闪身子。
乐卿探了探头,发现他身后,竟然躺着一抹白色的身影。那女子白衣之上虽有些灰尘,但仍挡不住她那倾世的容颜与无与伦比的气质。只见她双眸紧闭,脸色有一丝不自然的苍白,但更显她冰清玉洁的气质。乐卿不禁看的有些痴了。
幻尘眼色微沉,“乐公子,内子身有不适,不便移动,能否快些寻些吃食与我?”
“啊……好,失礼了,”乐卿猛地回过神来,此男此女气质高贵,乃是一对璧人。自己刚刚竟然如此唐突,真是有违礼数。“大人稍等片刻,”乐卿解下腰间的水带,“大人先饮些水,我回去拿些吃食与你。”
幻尘接过水袋,见那抹身影渐渐走远,便倒些水于手掌之间,意念一动,那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浮在空中。幻尘念念有词,控制着水洒向阵法的阵眼之处,不久,天审阵的余威便消散了。
随着天审威力的渐渐消失,地上的那抹白色身影也渐渐的恢复了意识。
她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竟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他将自己押往神都的九冥幽狱,又是他在自己被行刑的最后时刻冲进了天审阵法之中想将她救出…….那天审之阵,最终还是没能将她劈的魂飞魄散吗?
嘴上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
“笑什么?”那黑衣男子极具侵略性的钳住了她的下巴。
“笑你,也笑我自己。”
幻尘将眼睛的眯起,“为何要笑我?”
“救我未成,还将自己搭了进来,难道不该笑吗?”
“那你呢?”幻尘又靠近她一点,两人的鼻子几乎要挨到一起,“我该叫你段倩,还是墨星?”
她撇过头,“名字只是一个记号罢了……若是魔君不嫌弃,还是唤我作墨星吧。”
忽然她猛地起身,抽出幻尘身侧的贴身短剑,紧接着便将剑搭在了幻尘的脖子上。
她赌对了。
刚刚醒之时她便开始小心的感受周围的灵气波动,发现这周围灵气稀薄的可怜,自己很难从周围吸收灵气,她推断这对幻尘也有很大的影响。果不其然,幻尘没有制住她的行动。
“说!你救我到底有何企图!”
幻尘有些惊讶的看着墨星,随即便恢复了脸上的笑容,“我能有什么企图?”
墨星美眸紧皱,“快说来!否则别怪刀剑无情!”
幻尘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锦袍,“丫头,你可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墨星心中早有计较,“定然是承天界的流放之地,否则这灵气怎的这样稀薄?”
“我们现在在人天界中。”
墨星心中一惊,险些拿不住手中的剑。
“我们现在在……在哪?!”
“哈哈,丫头,这就吓到你了?”幻尘朗声大笑,好像脖子上没有那把短剑一样,“不错,我们正是在人天界中……而且已经来了三天。”
墨星有些发愣,的确,不是这里的灵气稀薄,而是这里的天地灵气对她十分陌生,它们不愿意听从墨星对它们的调动。
墨星知道,源世界上现在已知一共有五个世界,分别是神天界,法天界,承天界,轮天界,人天界。几大世界之中人的寿命是逐层递减的。在他们所居住的承天界,人的寿命一般是五百岁,但是若是修炼者的话,寿命还是可以延长。在人天界中,人的寿命一般是一百岁。
若是想要跨界的话,唯一的途径便是不断的修炼,在不断的感应天道的修行中成长。
而现在,墨星才意识到,若是幻尘所言不虚,天审是可以降界的。
幻尘出神地望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少女,一字一顿的说道,“丫头,这是真的,一开始我也不相信,直到我怎么也联系不上幻军,才意识到……”
“骗人!!这是你们的阴谋对不对?!哦,对了,我忘了你与顾荆回是一丘之貉!是他让你来骗我的对不对?!……这不是真的!不是!!”墨星的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熏红,说着便要向前倒去。
“丫头!”幻尘赶忙上前抱住了墨星。
怀中的人儿是那么的瘦弱,幻尘不禁有些发愣。
墨星推开幻尘,自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目光空灵。
“我们很熟吗?”
“嗯?”
“你我之间,除了是相互对峙的敌人之外,其他的,什么也不是。”墨星冷眼看着幻尘,又握紧了手上的剑。
幻尘紧盯着面前的那抹俏丽的容颜,逐渐收敛了笑容,“你知道我为何要随你下来吗?你认为你能有什么价值让我不惜与你一同接受天审的惩罚而救你出来?!”
“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吧。”1
墨星一愣。
幻尘步步紧逼,“你以为百年不和的幻灭与人类仅仅在顾荆回那嘴皮子下就恩怨化解,结成兄弟了?!他还没那个本事!!是他求的我!!让我帮他攻下星域!!事成之后,他自有重利许我。到那时,幻灭与你们仍是桥归桥,路归路!!”
墨星秀眉微挑,手中的剑也不自觉地松了松。
听了幻尘的话之后,她终于有些明白了事情的走向。
圣帝许以重利让幻尘帮他灭掉段氏这个眼中钉。事成之后,会重重酬谢幻灭一族——但两者的敌意却仍没有消除,两方的交涉中仍是虚与委蛇。
圣帝与幻尘,一人为刀,一人为俎,而他们段氏,就是砧板上的肉。
“果然……父亲是对的,”墨星有些失神的想到。父亲那绝望的眼神,将匕首交给她的决绝与失望,不自觉的又出现在墨星的脑海之中。
父亲,你现在在哪?
墨星不相信区区的一个星陨便能够掣肘父亲。段麟现在定还在承天界中,只不过是隐藏了行踪。但是……
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幻尘,”墨星忽然换了一种口气,轻柔的让人不敢相信。
“嗯?”
“你知道那****为何选择了自裁吗?”墨星声音缥缈。
幻尘见墨星双手垂落,被她抢去的佩刀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他盯着墨星的脸,一字一顿,“我不知。”
“因为我厌倦了墨星的身份,也厌倦了段倩的名字,”墨星低垂眼帘,“做什么劳什子圣女的,真的是太累了……为星域付出了三百年的时光,最后却在你与顾荆回的权术之下土崩瓦解,在星陨之下毁的连渣子都不剩……我真的搞不清楚,自己这百年来的时间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墨星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到,“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维护着段家那可怜兮兮的自尊。”
“我们一直想恢复段家曾经的荣耀,恢复那被人爱戴的日子。虽然被逐放到星域,我们却想着依靠星域再从新崛起……这是我们段家的执念。”
墨星语气淡淡的,像是在陈述一个事不关己的事实,“我们段家到底是没有明白,时代已经不同,我们妄想的那种百姓对我们的爱戴,在君臣时代的当下,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这一点,怕是海渊早已参透,而他们段家,直到被灭族后才懂得。
幻尘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墨星的话。
“我不想再为什么劳什子道义,责任,百姓而活了,”墨星有些苍白的小脸微微泛出红晕,“那些东西我承受不起……我只知道,墨星在与幻灭的战斗中最终自尽而亡,段倩不幸在天审的审判中殒命……”
“而今,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幻尘眯起了双眼,“你难道不想着复仇?对顾荆回,对我,对那些污蔑陷害你家族的人们?”
墨星轻轻地笑了几声,“我不怪你,毕竟你与顾荆回只是虚与委蛇的交易,但是顾荆回……”
墨星眼神瞬间变冷,“我对他的复仇,不是为了那不值一提的段家荣誉,也不是为了争而未得的星域天下……”
“只是为了我冤死的亲人。”
幻尘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神色凛然的少女。
“墨星,你……”幻尘趋身向前。
墨星轻巧的闪开了幻尘,“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你抓了我,但又救我一命,咱们两不相欠。虽同为承天界的人,但由此以后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联系,咱们在此分道扬镳吧。”
幻尘脸色变了又变,看着墨星那熟悉的脸庞。
像,的确是太像她了。在幻尘心中唯一的净土之上,曾经有一个女子让他悸动……但他却把她丢了。
幻尘收起了思绪,在墨星面前已经失态了多次,不能再这样了。他冷下了脸,“谁愿意同你在一起!!你就收好你那卑贱的仇恨,继续在人天界苟活吧!!”
“幻尘大人,这……”
乐卿手中拿着家中的食物,好巧不巧的出现在正在对峙的墨星与幻尘中间,只见幻尘瞥了乐卿一眼,飞身一跃,便离开了。
“幻夫人,你这是……”乐卿不解的看着墨星。
“你是谁?为何这样称呼我?!”墨星不解的看着乐卿。
“幻尘大人他……”
“他与我再无关系。”墨星不想了解这其中的具体细节,直接打断了乐卿的话。
墨星见乐卿体态端正,英气十足,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语气便缓和了下来,“你是何人?如何识得幻尘?”
“夫人,在下是这山脚下的农户,姓乐名卿,刚刚夫人昏倒在地上,幻尘大人便让小人拿些食物来,只是不知……夫人与幻尘大人发生了什么矛盾?”
“他竟然如此说?”墨星有些诧异,但心中竟然不反感幻尘撒的这个慌。不过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墨星也没有必要向一个陌生人解释的这么清楚。
墨星微微一笑,“我与他是有些矛盾……不知乐卿公子家中可是有歇脚的地方?我怕是要在这这里叨扰几天了。”
“幻夫人请!我刚刚与家中老母请命,老母也欣然同意您夫妻二人先落脚寒舍……幻夫人不妨在寒舍等候幻尘大人归来。”
“家中清贫,但绝对是清白人家,幻夫人不妨放心”
墨星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带路了。”
墨星打定了主意,自己若是想回到承天界,必先要提升自己的修为,慢慢地偿还天审的惩罚。现在她需要一个渠道,好好了解一下人天界的详细信息,而乐卿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
墨星跟在乐卿的后面,但还没走几步,墨星便又折了回来,鬼使神差的拿起了被他扔在草丛中那把幻尘的短剑,轻轻擦了擦上面的泥土,才随乐卿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