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皆寂,惟闻钟磬音。
?---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
距离望京城十余里外的碧云寺,是建在半山腰,沿着蜿蜒的石阶而上,不一会便能看见那灰瓦红墙。两人并立的寺门,显得有些狭窄,刻有碧云寺三个字的古朴牌匾,便悬在寺门上,一切都透露着融于山林的自然随意。
望京西郊碧云寺,住持是了净禅师,他可谓是个极善经营的人物。四十年前他初到碧云寺时,手底下仅有沙弥四五人,而这碧云寺也只有大殿两座。禅院六间,平日香火也是少之又少,小沙弥们靠着种种菜,化化缘,维持着温饱。
现如今,碧云寺和城北建国寺这个皇家寺庙几乎是并肩而立,拥有了十座大殿,数十间禅院,近百数的修行僧人,所依靠的就是寺庙正中间的那棵据说是有千年树龄的银杏树。这银杏树说来也是奇怪,在半人高的位置那,裂开个一个巴掌大的口,隐约可见树洞内有一块石头,石头上眉眼如画,像极了送子观音。也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望京城中的流传这么一个说法,说只要是求子的小媳妇到这银杏树下虔心祈祷,然后再去住持处求得送子灵符日日供奉,自能心愿得了,十分灵验。
于是乎这求子和求姻缘变成了碧云寺的招牌,日日都有大姑娘小媳妇在家人的陪同下,来到这碧云寺内烧香拜佛,问卜求子,香火日渐鼎盛,善男信女的布施让碧云寺上下僧侣的生活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姜暮烟和尹明珠此刻正站着那棵千年银杏树前,低声细语。中秋刚过,银杏树的树叶已是嫩黄,灿若华盖,悬于顶上。微风拂过,片片树叶轻柔落下,铺就这一地的金黄。
暮烟身穿杏红底素面妆花褙子,下着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与明珠的一身嫩葱绿的纱裙,一红一绿置身在满地金黄的银杏树下,愈发显得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刚走入碧云寺的柳时镇徐大荣两个人,看到的便是这一副场景,美得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见。柳时镇朗声大笑,而徐大荣也罕见的红了面皮。
听见笑声的她们回过身来,便看见向他们走来的两位俊俏郞。一个是面若冠玉,一个是挺拔如松,不同的是面貌,相同的是深情。
“暮烟,让你们久候了,十分抱歉。要怪就怪这个黑面神,一路上黑着个脸,磨磨唧唧的。”
柳时镇在暮烟面前,向来是不吝出卖兄弟,把他们迟到的缘由一股脑的往兄弟身上一推,就巴巴的站到了暮烟的身边,还不忘瞪他一眼,以表忠心。
这副模样惹得暮烟掩口微笑,而尹明珠却是高兴不起来,迳直走到徐大荣的面前质问:“你就这么不愿意来见我吗?”
徐大荣看她脸上倔强的神情,心中一痛,不由得便放软了声音回答:“并非如此。”
“既然你愿意来见我,那黑什么脸?”
“你别听他胡说,昨夜审讯犯人,五更才睡,这才没了精神。”
明珠上前一步,仔细端详,果然见得他眼睛下面是有淡淡的黑眼圈,眼里还有血丝可见,顿时心疼起来,狠狠的剜了柳时镇一眼,怪罪他明知道徐大荣一夜未睡,还这么早拉他出来。
柳时镇一脸无辜,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我我了半天,都没能我出了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一声长叹,背手转身,欣赏起银杏树来。
“明珠,既然徐公子昨夜不曾休息好,你就带他去后院的禅房小憩片刻,然后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次性说清楚,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决定。我和柳公子到山上走走,午时一同用膳。”暮烟说完,拉起一旁柳时镇的袖子便往后山走去。被暮烟拉着走的柳时镇看着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低头一笑,一个反手便将这柔弱无骨的柔胰紧握在手心里,不理会手中传来的轻微抗拒,紧握这份温暖,缓步前行。
目送他俩离开的徐大荣一脸不解:“他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了?”
本以为明珠能为他解惑,不料她却在他耳边幽幽来上一句:“你已经有两年时间不曾牵我的手了。。。”
好吧,本来就有点红的脸,这下是更红了。招架不住的他只好干笑一声,打岔的说:“呃,我真有些乏了,要不我们找个禅房坐下来慢慢说?”再不敢看明珠幽怨的双眼,迳直往后院走去。
虽说明珠这个宰辅千金平日里不爱做那以势压人的举动,不过今日能够包下碧云寺,不让其他人进入,或多或少还是依仗了她的身份。而尹宰辅对女儿此行的目的亦是心知肚明,不过念及选秀在即,想着这次见面十有八九是为了有个了断,也就对明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公子可有将此行的用意告诉你?”明珠手捧茶盏,透过氤氲的雾气,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轻声问道。
徐大荣伸手入怀,将那个玉兔拿出,放在桌上开口道:“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柳时镇将它拿给我的那一日,我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浑浑噩噩,有如失魂。”
“可是这玉兔让你忆起了我们在一起时的时光?”明珠看着眼前的苦笑的徐大荣,眼眶微湿,这是他俩定情之物,承载的是他俩对未来生活美好的憧憬,可是玉兔犹在,未来却被乌云笼罩,再难看清。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让你我走到今天这局面。若说是你父亲的咄咄相逼,却也不是。我在你父亲眼里,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而已。他从未逼迫,仅仅剥开鲜花团簇的表象,露出现实的本来面貌,就让我自惭形秽,让我知难而退。”徐大荣自嘲的语气,让明珠想要反驳,但是刚想开口,却被他摆摆手给压了下来。
“先让我说完。。。我想了又想,固然我的退缩,本意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加幸福,但是如果我的退缩却让你如此痛苦,就非我本意。家财万贯,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不过夜眠一床。你能看透的那些荣华,惟我因怜你,爱你而看不穿,想想亦自觉可笑。”
尹明珠因他这一席话,落下泪来。她自是能明白他对自己的一腔深情,所以才会不惜违抗父命,坚持至今。若非是他的这番总是为自己着想的情义,她早就听从安排,做那与自己出身相匹配的公侯夫人。
“所以,我知道你今日约我来此的目的,我再不回避,仅问你一句:你可是真心愿与我一起过粗茶淡饭的平淡生活?”徐大荣终于鼓起勇气,直视明珠的双眼,坚定而又温柔的问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