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侯虽薄宦,时誉何籍籍。
骏马常借人,黄金每留客。
投壶华馆静,纵酒凉风夕。
即此遇神仙,吾欣知损益。
——高适《钜鹿赠李少府》
“额滴个神啊,瞧瞧今儿个是谁来了?”人未至,声已到。
声音娇柔中带着妩媚,却也是甜而不腻,娇而不嗲,如同雨夜中悄然绽放的玫瑰,花瓣上沾有露水,柔弱得让人想要呵护,但是花枝上的尖刺却显露着它的独立与坚韧。
房门打开,只见一年岁约莫三十上下的少妇,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梳着回心髻,发髻上斜插着两支白玉响铃簪,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真可谓眉目含情,嘴角含俏。身着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内搭浅粉立领中衣,下穿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婷婷袅袅立于暮烟二人面前。
暮烟笑望着时镇说:“真是不能在背后说人,你瞧,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让我来给你介绍下,这位便是方才我与你谈起的不打不相识的佟掌柜了。”说完,暮烟噗嗤一笑,对佟掌柜介绍道:“而这一位呢,就是这望京城中有名的呆子,柳时镇柳公子。”
佟掌柜眉头一挑,上下打量了柳时镇一番,用手掩嘴,斜睨了暮烟一眼娇声说道:“我看这柳公子可是一点都不呆,温文尔雅,谦谦公子。不论怎么说,这可是你带到我这醉霄楼的第一位男宾。呆不了。”
时镇闻言,心中暗自一喜,面上却也不露声色,站起身来施以躬礼:“掌柜的谬赞了,在下方才于暮烟处听得掌柜巾帼不让须眉的事迹,心生仰慕,现见得本人方知,如此豪气薄云天之举竟出自眼前这位光艳逼人,芳菲妩媚的佳人之手,佩服,佩服!”
“瞧瞧,这小嘴甜的,哪里有半分书呆子样?”佟掌柜笑得眉眼如弯月,招呼着门口的小二再上一壶桑落酒,坐下对时镇说:“我论容貌,不及暮烟一半,论经营能力,也仅堪堪达到她三成,你这番夸赞,也是过了些。不过我这人唯一的爱好,便是结交朋友。今日你来我这醉霄楼,便是缘分,喝了这杯酒,你我二人就算相识了,日后多与暮烟同来便是。”
说完,拿起小二送来的玉壶,将三人的酒杯斟满,一饮而尽。暮烟和时镇连忙举起酒杯同饮。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活络起来,佟掌柜笑着对时镇说:“方才我家小六和我说,有一男子牵着姜大小姐的手来到店中,我着实被吓了一跳。这望京城竟然还有男子能牵到暮烟的手?不能够啊,我总以为这妮子怕是得孤独终老,与她的各种账本相伴一生了。”
“我说玉姐,你这话说得我是有多奇怪似的。我好歹也是望京首富姜家的家主,多的是上门提亲者,不过是皆不入我眼罢了。”
“是,是。就你眼光高,这柳公子又怎生入得你的眼了?”
柳时镇在一旁干咳了一声,悄然将背挺直坐好,端起桌上的酒杯沉默不语。
暮烟看了一眼柳时镇这正襟危坐的模样,暗自好笑,故做无奈叹气状:“没办法啊,谁让我现在是有求于他呢!”
时镇提着的那口气顿时泄了下来,哭丧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暮烟说:“暮烟,你难道真是因为有求于我才与我亲近的?”
“哈哈哈,”不等暮烟回答,佟掌柜已然是大笑起来,真是两个活宝,太逗了。“成了,我算看明白了,你们选今儿来我这,还很是凑巧了,等会在一楼花厅会有投壶赛,可以下场去凑凑热闹。”
柳时镇不解,疑惑的看了看佟掌柜问:“投壶?这不是公子哥们酒后娱乐,怎么还做成了比赛?”
暮烟替佟掌柜回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醉霄楼不定期就会举办的比赛,很是受望京城里那些成日游手好闲的大少们的青睐。每一次投壶赛皆有彩头,多是古玩字画,偶有珍稀药材。而参与的条件不过是纹银百两。这对富家公子来说,还不够莳花馆的一壶酒钱。如若拔得头筹,那可是名利双收。故而每逢有这投壶赛,醉霄楼总是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这么说来,确实是挺有意思的。不知今日的彩头是什么呢?”
佟掌柜挑了挑眉,带着一丝奸计得逞的得意抚掌说道:“说起这彩头,可谓是难得。若说与你听,怕是不下场也得下场了。”
柳时镇听得她如此一说,更加好奇的连声追问,一旁的暮烟被佟掌柜推搡的实在没办法,只好道出实情:“是我亲手制的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一支。”
“你亲手制的首饰虽说珍贵,却并非真不可得,環珮轩每月俱有推出新品,总有人能买到,不是吗?”柳时镇有些纳闷,不明白佟掌柜那狡黠笑容因何而来。
“如果我说包裹这件首饰之物是暮烟曾用过的并蒂海棠肚兜呢?”
“你别听她瞎说!虽说是我亲手所绣,但未曾穿戴过!玉姐你着实可恨,就输了你那一次,你便将我这贴身之物给讹去了!让我颜面何存!!!”暮烟面红耳赤解释道。
“暮烟你此言差矣,有道是愿赌服输。既然你输了,那赌注便尽归于我,我要如何处置那就是我的事了。再说了,文人雅士尚有偷香窃玉之说,此乃一大雅事,你又何必恼怒呢?”佟掌柜身手麻利的躲过姜暮烟的拈花手,闪到柳时镇的身后,闷笑不已。
暮烟一下没收住脚步,身体不由向前一倾,便扑进了柳时镇的怀中。时镇慌忙张开双臂将暮烟接住,不料下巴却被她的头给顶了一下,他吃痛的闷哼一声,抱着暮烟的双手便是一紧,让躲在他身后的佟掌柜越是坏笑起来。
待暮烟站稳,挣脱时镇的怀抱,已是粉腮红润,羞红了脸。柳时镇难得见到她如此女儿娇态,心里亦是柔情满溢,便对暮烟轻声说道:“暮烟,你且先别恼,待我下场去将你的贴身物件取回便是。”
佟掌柜在一旁抚掌说道:“甚好,甚好,如此一来便是两全其美了,我银钱挣到,你也可保清誉不失了。不过,柳公子,这大话易说,要是到时候被别人拿走,可就颜面尽失了啊。”
柳时镇清了清嗓音,镇定回答:“小可不才,平日闲来无事,最是喜好和师兄弟们一起投壶,颇有胜率。且放宽心,我必当尽力。”
姜暮烟脸上红晕未退,眼眸如秋水含波,弯腿屈膝,对柳时镇道了一福,轻声糯语:“如此便拜托逸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