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春节刚过,小龙就觉得班长孙砾有些怪怪的。平时就以嗜酒如命的班长这几天喝的更厉害了,一天到晚,小龙每见到他时,几乎都在喝酒。而且喝醉了还会睡在阴冷的床底下。小龙怕他这样会生出病来,刚要劝的时候,却被一个同事拦住了。小龙不明所以,就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同事,谁知那同事却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小龙觉得奇怪,就来到了骨灰堂,把班长的情况跟老王说了。谁知老王听完也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用自言自语的口气道:“是呀,又到了这个时候了。”说完就摇了摇头,叫小龙不要管了。
哪知这一天,醉了一夜的班长突然早早的就起来,但是却并没有喝酒。而是认真的梳洗,然后换好了衣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后就坐在了床上默默的抽烟。
不一会儿,老王突然推门走了进来,看着已经收拾好行李的班长,道:“还是放不下么?”
班长这时闭上了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老王见了就也点了点头道:“那今年就让小龙替我去吧,我老了总要有个接班的不是。”
班长这时听完就看了小龙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又点了点头。
老王这时就把小龙叫到了一边,然后对他道:“你收拾一下,一会儿跟你班长出去一趟。”
小龙听完就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见老王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大包,对小龙道:“该用的都在这里,你帮着背着。看着一下你们班长,别让他出事。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说完老王见小龙依然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嘟囔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而小龙却依稀的只听到了这几个字,“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一路上的舟车颠簸,小龙跟班长却没跟他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跟着他从早上一班一班的换车,也不知道换了多少。然后在傍晚的时候,车停在了一个小山村。零落的的几户人家,依稀的几处灯光,渺渺的炊烟把这里弄得像画一样。
而班长到了这里后,却没有进村,反而转身向山上走了去。小龙背着包跟着,在走了一段山路之后,眼前就出现了一排排的石碑。然后在一个路边的雕像下面写了几个字,“静安烈士陵园”。
班长好像无视着眼前的一切。径直地走到了第三排最边上的一个陵墓。然后接过小龙的背包,把东西一件一件的拿了出来。跟着就看到班长又打开了酒,并且与那石碑对饮了起来。而且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有时哭有时笑,有时豪迈有时悲泣。然后就彻底的醉了。
小龙一直默默地看着,注视着班长这个老大哥。心里盘算着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个人如此的消沉。而这一切一切的原因一定都与这个墓碑的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当小龙仔细的看着墓碑时,却见上面只写着这几个字,张宏1959年4月3日—1979年3月6日。
这时天空中慢慢的飘下了丝丝细雨,不一会儿就转成了细碎的雪片。在经过山风一吹,仿佛直接打透了人的衣裳。再看班长这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整个身体蜷缩在墓碑前。嘴唇已经冷的发紫。小龙觉得再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就把班长背在了身上。一步一步的向山下走去。
哪知刚走过山脚,就见前面一个手电的灯光,向着他们缓缓走来。小龙觉得奇怪,就心道:“这么晚了,这条路通到山上的地方就是那个陵园。是谁这么晚了还要到陵园来呀?”
这时灯光已到了他们跟前,小龙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打这手电向他们脸上看来。当照到班长的脸上时,就顿了一下。然后道:“我就知道今年你还要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对着这个死人坟头。连命都不要了么?山里的白毛风一夜吹下来就算不死,人也废了。”
说完那妇女转回身就又对着小龙道:“大兄弟谢谢你啊,今年那个姓王的老先生怎么没来呀?”
小龙见是班长的熟人就道:“王伯这两天身体不好,所以就让我跟来了。”
那中年妇听完女点了点头道:“行了,别在这说了,咱们先回家。”说完就在前面给小龙照着路,然后一路走到了山下的村庄。
到了那妇女的家中,小龙和班长就被引到了东屋,一进门就只见一个土炕,炕下早已填好了柴火,炕上的被褥也已是暖融融的了。
小龙把班长安置好了以后。那妇女就搬来了一个炕桌,不一会儿几个小菜就摆了上来,这时的小龙早已是饥肠辘辘。见饭菜端了上来就先狼吞虎咽的吃了个饱。
而这时小龙一抬头看到那个中年妇女,正为难的看着自己,好像有什么话,但是又说不出口。只在那站着,看着又有些焦急的样子。
小龙见到后就忙问道:“大嫂,您这是怎么了?”
这时就只见那妇女叹了口气道:“大兄弟,这些话我想了好久。原本想着今天和那个王老先生说一声,但是今天是你在。”说着就见那妇女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大兄弟,你有时间就帮我好好劝劝孙砾。你说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那个就是洋灰做的土坟包。人死了,活人还得活着不是么,没有必要为了那个洋灰石头这么的作践自己呀。我弟弟张宏是帮他排雷炸死的,但我们家里人都不怨他。”
小龙听着有些糊涂,就傻傻的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大嫂听完就叹了口气,默默地道:“79年,打越南。孙砾和我弟弟是侦察兵,在一次侦察任务时,孙砾踩到了地雷,我弟弟排雷的时候,有敌人发现了他们。当时情况紧急我弟弟就一把把他推开,然后就自己盖在了地雷上面。”说完这大嫂就留下了眼泪。
几句话说的很简单,但却深深的打动了小龙。什么是战友?什么是兄弟?在生与死的考验里,就会得到完整的诠释。无怪乎班长会这样,因为死的是他的兄弟。
大嫂说完就回去了,只剩下小龙呆在那里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班长很早就起来,把屋子收拾干净。然后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了被子下面。这时大嫂端来了早餐,看着班长和小龙把饭吃完。而在这过程中小龙看着大嫂几次都要开口,但看着班长憔悴的样子,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吃完饭后,小龙和班长就告辞走了出来。但刚走到门口时大嫂又把小龙叫了回来。把信封和一个用手绢缝的布口袋交到了小龙手里,然后道:“你去跟孙砾说一声,就说我们相信如果换做他,他也会这么做的。”
小龙听完后点点头,想把信封给留下。结果大嫂却说什么也不肯收下。
就这样小龙跟班长来到了村口,等着公交车缓缓地开了过来。上车以后小龙就一直想着怎么把信封和布口袋交给班长。但当公交车开动以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山村。就只见村口依稀站着一个人,穿着绿色的老式军装,一直在注视着这辆公交车,这时小龙以为是班长的熟人就一手拉着班长的手,一手向窗外一指。而班长这时顺着小龙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突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颤抖着,呆呆地看着窗外。小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又向窗外望去,只见那个穿旧军装的人向着公交车挥了挥手,然后正正的敬了个军礼,接着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这时班长才缓缓地坐下,然后眼泪就不停的流了下来。
回去以后小龙把信封和口袋交给了班长,班长什么也没说就收了下来。
春节假期轮休,终于轮到了小龙。但当小龙回来的时候,班长就离开了这里。
到了晚上,骨灰堂的老王笑着把他找了过去。当小龙还没能清楚怎么回事时,老王就把一个布包交到了他手里。然后笑着说:“这么久的心结,没想到你一去就给化解了。功德无量呀!”
小龙开始还想问班长怎么不干了,结果看到布包时心里就明白了大概。这时只听老王接着说:“你们班长这一去可不简单了,市属武警部队总教官。比馆长官都大了。”
小龙听完点了点头也为班长而高兴。
当晚,小龙回到宿舍,打开了那沉甸甸布包。只见里面是一颗颗闪闪军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