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胖哥烧烤店。
李奇和上次一样点了一盘油炸花生,两瓶酒。他喝酒依然很慢,手依旧很稳。
林图坐在李奇对面,这次是他主动坐过来。有些事,他觉得逃不过那就主动些。不过,林图自己带了两瓶酒,一盘泡黄豆,意思再明白不过。
相见不过两次的两个人貌似很有默契,举杯,小啜,放杯,皆在无声之间进行着。两人的动作几乎一致,也没有谁在刻意模仿谁。
作为旁观者的荆轲和阿恒都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时间久了,他们心里产生同一种感觉——两个煞笔!
但是心理单纯还喜欢看武侠小说的小妹看了许久,都觉得两人在进行传说中的意念交锋。她可是几次突发事件见证者,林图的形象在不谙世事的小妹心中已经被神化了。她甚至按照武侠小说中套路想象过林图有着曲折的身世,离奇的经历,学成一身绝世武艺仗剑都市。
酒喝了半瓶,时间过了一个小时。
两人同时放下筷子。
李奇平静的看着林图。
林图贱笑以对。
李奇恬淡道:“有意思?”
林图呵呵道:“黄豆很好吃。”
李奇道:“你会错了意。”
林图道:“这酒不醉人。”
李奇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来我还是落了下乘。”李奇慢慢放下酒杯道:“这世间求贤若渴之人,都喜欢玩三顾茅庐那一套,而我李奇只会对一个人发出一次邀请,不管他是何等的经世之才。”
林图接口道:“所以我可以放心了?”
李奇轻笑道:“动心更好。上次说过,我会等你电话,但不会邀请你,也说过会常来找你聊天,但只是聊天。”
林图夹了一颗黄豆放进嘴里,慢慢嚼了几下,随后道:“那您这次准备和聊什么?”
李奇倒满自己的酒杯,放下酒瓶道:“准确来说不是聊天,而是道歉。”
林图眯着眼道:“哦?”
“我的手下打扰了你,是我管教不严,理当道歉。”李奇端起酒杯,站起身道:“这杯酒算作我的歉意。”
林图看着李奇一杯见底,摇了摇头道:“您这么礼贤下士的,我不动心都有点觉得不道德。可惜了,我是个好人。”
李奇放下杯子,对林图浅浅一笑,双手放在手背,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的李奇,突然抛来一句话:“记住,我还有酒钱放在你那里。”
李奇这句别有用意的话让林图一阵郁闷,不过只是郁闷而已。对于精神世界强大得一塌糊涂的林图,好像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他真正烦恼的。在他心里李奇不过是一块危险的牛皮糖,要真到那种水火不容的地步,大不了大爷跑路嘛。你要敢追,到那时候可别怪大爷金刚怒目,嫩死你!
林图的郁闷没多久马上又满面春风,甚至有些惊喜。
因为他看见了柳月。
林图实在想不到柳月会再次来到这破烧烤店,应该是专程来看他的,其它理由林图想不到,也不愿去想。
与柳月同行的还有一位标准的美女,气势有些凌人,但不让人感到不舒服,就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非富即贵的大家千金。
林图心中有些感慨,刚踏入繁华的都市就像闯进一座桃花林。火车上如仕女出图的仙子姐姐和她身边的妖精马尾辫桃花、一见就让他想接近的柳月、异常剽悍的警花马尾辫、经过昨晚一席畅谈关系拉近不小的秦百合、再加上柳月身边这位,还真有些让人目不暇接啊!
“林图,这位是我闺蜜,苏新芽。”柳月介绍道。本来柳月今天不会来这里的,只是当她对身边这位闺蜜讲起有个有趣的男人见她两次面就敢对她表白。苏新芽听完过程惊为天人,非得拉着柳月要来见见林图到底是何方神圣。柳月招架不住苏新芽执拗的好奇心,只好屈服。反正周末林图是要来参加苏新芽的生日聚会,见见面也好。柳月也不想对林图解释今天为何来看他,有些事越是解释反而起反作用。
林图对名字很清新的苏新芽微微点头笑道:“你好。”
苏新芽没有接话,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林图。这是一种不让人讨厌却又不自在的审视,仿佛可以看见骨子里的东西,一切伪装都无法遁形。
在老知的泡妞大典中,有一项很重要的绝技叫做闺蜜攻略。不谈攻略如何,有一句足可以形容闺蜜的重要性——宁可得罪丈母娘也不要得罪闺蜜。
不过林图对这些所谓的攻略嗤之以鼻,他童真般的认为面对任何人以诚相待即可,哪些花花肠子就像为遮丑的浓妆一样让人厌恶。
就像现在,林图对着审视他的苏新芽就笑得贼真诚,真诚得有些像傻逼。
“你喜欢我们家小月?”苏新芽一开口就直截了当,带着一种审问的口吻。
“你们家?”林图迷惑着眼,看似呆傻,实则挑衅味十足。
苏新芽眯了一下眼,对眼前这位其貌不扬一身地摊货的烧烤店店长兴趣大增。敢公然向她挑衅,在大兴市也找不出几个。
“知道我们家小月手里包包多少钱吗?”苏新芽转移话题,指了指柳月的限量版Gucci挎包冷笑道。
谈钱很俗很伤感情,但也是最直接最现实问题。对林图这种穷人来说,也是最尖锐致命的问题。
柳月挂着浅笑,没有准备打圆场的迹象,袖手旁观两人的针锋相对。
林图目光转向柳月的挎包,伸长脖子看得异常认真仔细,还伸手摸了摸,然后抬起头看着苏新芽憨厚的问道:“多少钱?”
“不贵,就十几万。”苏新芽眼神戏谑,但说得云淡风轻。
林图皱眉,表情复杂,嘴里发出轻微的“啧啧”声,最后看着柳月说了一句苏新芽和柳月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话。
“柳月,你也太败家了!”林图那表情就像一个严肃的长辈在教训一个不成器的晚辈。
柳月和苏新芽惊诧的互看一眼,然后两人毫不顾形象的捧腹大笑。这就是柳月根本准备打圆场的原因,她知道以苏新芽的眼界,不会以贫富论人,抛出金钱问题,只不过是一种考验。她也相信面对苏新芽的考验,林图可以应对自如,要不然她也不会真带苏新芽来见林图,更不会邀请林图去参加苏新芽的生日聚会,只是没想到林图的应对会如此的皆大欢喜。
“本苏大小姐,很荣幸认识你!”笑过之后,苏新芽恢复本性向林图伸起大拇指豪爽道。
之前的针锋相对,苏新芽没有放过林图任何一个表情和细微的动作。她当然知道林图并不是真如刚才那般憨厚,真憨厚岂能入柳月的眼?面对自己的“居高临下”与“不屑”,林图的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波动,至始至终都是一种“我看你是傻逼”的淡然,装起憨傻来更是那种浑然天成的随顺,要不是家风的侵染还真被林图忽悠住了。但是,即便看出来是装,也能让人舒心愉悦,更是难能可贵了。
“我就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厄运了。”林图挠挠头,这是他见到美女的习惯性动作。
林图这句一语双关的玩笑话又让苏新芽会心一笑,侧头向柳月饱含深意的笑道:“小月,你真幸运!”
这么多年的闺蜜,柳月岂会不明白苏新芽的意思。她故意扬起眉头,得意道:“怎么!妒忌了?”
“你们站着不累,我都看累了。”这时荆轲提着一个茶壶走过来,一甩他那头飘逸的长发不满道。随后这货就盯着人家苏新芽从头到脚开始打量,眼神之赤裸,让一向淡定自若的林图都想踹他一脚。
苏新芽也盯着荆轲,眼神凌厉,但荆轲却不知好歹的依然如故。
面对这位形象气质都比林图高出一大截的家伙的灼灼眼神,苏新芽有些恼怒,但更多是一种新奇。长这么大,偷偷打量意淫她的男人比比皆是,敢面对面眼对眼还对她有猥亵嫌疑那种目光的男人,一个都没遇见过!
荆轲打量完毕,还抿着嘴点点头,那神情就像一个买瓜选到一个满意的瓜:这瓜不错,可以买回家吃了。
林图看得无可奈何。
柳月有些哭笑不得,她和荆轲有过短暂的相处,以她的识人能力,当然清楚荆轲不会那种下三流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让荆轲这么看自己闺蜜。
远在一边的阿恒直接傻眼了。
苏新芽当然也清楚荆轲那种目光并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猥亵,而是一种审视。就像她刚才审视林图一样的“居高临下”,最让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是,当荆轲对她点头认可的那一瞬间,苏新芽内心居然升起一种学生被名师赏识的喜悦!
苏新芽皱起眉头向柳月询问道:“这位是?”
荆轲不等开口,就开始自己介绍,当然还不忘他的招牌动作,甩头道:“我叫荆轲。荆轲刺秦王的‘荆轲’,跟那个‘荆轲’职业一样是个杀手。只是行业竞争激烈,现在下岗了做服务员。”
现在荆轲的这套介绍词,林图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跟任何人介绍的时候都一字不变的说一遍,连口吻和神情都一成不变。
苏新芽第一次听见这样霸气侧漏的自我介绍,而且荆轲的气质变得太快。苏新芽嘴巴微张,竟不知如何开口。
“豆芽姐,别听他瞎掰!”柳月拉着苏新芽入座,又对荆轲没好气道:“上次说好的,人我带来了,快去多弄几道拿手菜。”
荆轲嘿嘿道:“不错不错,是该多弄几道菜。”
林图和两位美女坐下来,苏新芽看着屁颠屁颠跑进厨房的荆轲,对柳月轻声问道:“他…真是服务员?”
柳月想了想,轻笑道:“至少,目前是的。而且我跟你说,荆轲的厨艺真的可以用‘精湛’来形容,你这个吃货一会就可以一饱口福了。”
有了苏新芽这个闺蜜在,林图就有些受冷落了。虽然时不时的苏新芽还会主动找林图说话,但都是些很巧妙的问题,显然对林图的考验念念不忘,一直到荆轲上齐菜。
荆轲根本没有做服务员的觉悟,上齐菜后理所当然的一屁股坐在林图旁边,吩咐阿恒再来点烧烤,叫小妹拿酒。对此,林图也觉得没有任何不妥当,他还巴不得靠荆轲来堵住苏新芽的念念不忘。
荆轲也不负所望,一张妙嘴让苏新芽疲于应对他的口若悬河和桌子上的菜。
好酒好菜有妙人,是吃饭最幸福的事。
酒虽不好,有荆轲这个妙人在,劣酒也变得很香。
酒已足,饭已饱,人更尽兴。
苏新芽抬起微晕的脑袋看了看四周,盯着桌上的残局有些出神,在这么一个她从不会来破烧烤店,居然让她体验了一回久违的尽兴。她对林图这个人还是满意的,对荆轲更满意。
临走时,苏新芽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这家烧烤店的广告灯箱,忽然觉得“胖哥烧烤”这四个字有点像“龙门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