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乐了,忍不住嘴贱两句:“哟,傅大小姐,再走投无路也不能作践自己啊。”
“你丫才作践自己,欠抽啊?”
“都两天了,打电话也不接,还生气呢?”
“倒时差!你惦记着陈以琦就行了,甭管我!”
“啧,要不要这么记仇啊?我跟你说啊,姜悦回来了,在医院里呢,今天的事儿。以琦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我呢,打打下手,也走不开。我是怕你被人给绑了,特意打个电话来问问价钱,太贵了的话最好早点撕票,免得绑匪伺候你吃伺候你喝的,亏大了不是?”
“你是不会说话还是没长心眼?”
“得了,我算是有心的了……”他话没说完,那头突然传来陈以琦带着哭腔的声音:“沈琛!快去叫医生,姜悦流了好多血!快!快啊!”
流血?傅雁心头一震,沈琛那头已经撂了电话。她眼睁睁看着电话挂断,有一些说不出的落寞。是了,就算沈琛是她多年的好友又如何?那头人命关天呢,她一个人的孤寂又算什么?她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脑子里迷迷糊糊地竟然想起大学时候,有一回半夜里高烧起来。她那时孤苦无依,室友又背不动她,后来直接打给了睡梦中的沈琛。沈琛穿越整个校园,背着她去校医院,守了她一整夜。第二天她灵台清明时,沈琛一副无所谓的笑容,只道:“反正易地而处,你也不会不管我。”
他们都如此笃定,对方是彼此生命中最值得依靠的人。
就算如今陈以琦不喜欢她,他也从不曾舍下她。
熬过十点,傅雁关上笔记本,打了一个呵欠,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她登时心中警铃大作,这么晚了,会是谁?傅雁心头涌起不安,随手抄起桌上的水果刀。门铃已经不耐烦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谁?”傅雁警觉地问。
门外的人声音里带着笑:“傅雁?”
是苏逸皓。上次飞机上偶遇,两人互留了手机号,今天下午苏逸皓发来消息问她在哪里,她醒后随手回了,却也没料到他今晚就过来找她。
傅雁打开门:“你怎么这时候来了?”瞅瞅他身后,揶揄他,“小赵没跟着来?”
苏逸皓无声促狭地笑,正是傅雁所熟知的样子。他压低了声音:“进去再说。”
傅雁于是侧着身子让苏逸皓进来,还不忘一边打量他一边感叹:“倒真是成大明星了,还戴了墨镜。”
关上门,苏逸皓显然自在了很多,言语间也没了正经:“戴墨镜显得自己高冷啊,你看我在飞机上,是不是忒有型?”
“行了吧你,那臭屁德行。”两人走到房内,在沙发上坐下,傅雁忽然想到:“我还没吃饭呢,一块儿吃点东西?”苏逸皓却踌躇了一瞬,有些尴尬:“叫外卖吧?”
傅雁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嫣然笑道:“好。”
仿佛眼底里一闪而过的陌生从来未出现过。
两人叫了傅雁心心念念的大排档,油烟味儿斥鼻。傅雁一面扒拉着烤肉,吃得满嘴流油,一面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些年的经历。苏逸皓心头发紧,心疼地问:“他真的把你甩了?你喜欢他那么多年——”
傅雁舔了舔手指头:“甩了就甩了呗。我当时给他说:‘反正我迟早要出现在你家的户口本儿上。’呵,你猜怎么着?我现在是他爸妈的干女儿,他们叫我潸潸,潸然泪下的潸,周潸。”
听她这么说,苏逸皓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鄙弃。“当年他们就那么把你甩给了孤儿院,现在也好意思认你当干女儿?”
“他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了。反正只要我喊他们一声爸妈,每个月就有人给我拿生活费,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我干嘛不要?”
“你真是——”苏逸皓哭笑不得。
傅雁又砸吧砸吧嘴巴:“不说我了,说你吧。现在在干嘛?”
苏逸皓撇撇嘴:“能干嘛,混着呗。你以为时尚圈子好混呢?”实在忍不下去了,“我说傅雁,你能不能收敛收敛你望着肉那饥渴的表情?真是浪费了你这张脸!”
“皮囊好有什么用,皮囊好的人多了去了,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苏逸皓失笑:“当年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年轻不懂事儿呗。后来我不是改过自新了嘛。”
“对,后来你当起了老鸨。”
“能不能别讲得那么难听?什么叫老鸨啊?我那叫牵线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她们想傍大款变凤凰,我认识大款想从中抽取油水,各取所需而已。”
“现在呢,在做什么?周家应该不会再让你做这行了吧。”
“现在的工作更变态。”
苏逸皓笑起来,喝了一口酒:“该不是贩毒了吧?”
“现在给一家杂志写专栏。”
“挺高尚啊?怎么放你嘴里就叫变态了?”
“呵呵。你知道那栏目叫什么?‘你的心事我来听’,简而言之,就是一群无病呻吟为他们自以为的爱情要生要死的少男少女给我写信倾诉,我得充当知心姐姐的角色一一回复。回复到后来,我都想直接复制粘贴了。”
的确不像是傅雁式工作。苏逸皓好心建议:“周家应该有很多门路才对啊,你叫他们爸妈,就多榨取点儿好处。”
“是啊,他们有很多门路。”傅雁终于放下了烤肉,一口喝完杯子里的啤酒,被呛出了眼泪。“可是我,一无是处。”
当晚傅雁喝得烂醉,苏逸皓半扶半抱着把她送到床上。傅雁紧紧搂着苏逸皓的脖子,胡乱撒着酒疯,又是咬又是亲。苏逸皓被她弄得全身僵硬,乖乖,他也是个正常而且健康的男人,要不是考虑到后果严重,他也想不顾一切地回应她。
好歹,他也喜欢她那么多年。
可那醉眼迷蒙的小女子,一脸诱人的酡红,嘴里念的、心里想的仍然是周潭。周潭、周潭、周潭!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苏逸皓还记得自己问过她:“你喜欢周潭哪一点?”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愤怒地跺脚:“是啊,老娘喜欢那王八羔子哪一点?”
苏逸皓哭笑不得。
可是,正是不知道对方哪里好,还一心一意的喜欢,才是真正的喜欢不是吗?
十几岁的傅雁,就这样喜欢了那个她口中的王八羔子十多年。
苏逸皓耐着心伺候傅雁,他抱她上床睡觉,一开始她不愿意,一个劲儿挣扎。后来兴许是挣扎得累了,慢慢消停下来,就陷在被子里,渐渐睡着了。平心而论,傅雁是个美人。一双杏眼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唇。一张瓜子脸,巴掌大小,皮肤白皙,又带些红润。她吃得多,身材却高挑瘦削,从来不走样,兴许是生活迫得她成日奔波的缘故。嗯,苏逸皓在心中下定论,长得像个芭比娃娃。
可是芭比娃娃傅雁偏偏生就了一股痞子气,顶着张漂亮脸蛋儿,干着些让人惊掉下巴的事儿。平日里动手动脚、伤筋动骨已经司空见惯,但她那打掉了牙和血吞的性格,真是让人伤透脑筋。就像,讲到被周潭甩了,她眼里明明已经漫上了雾气,还要逼着自己强装笑颜。
此刻卸下了所有伪装,拥着被子熟睡的傅雁,仍然皱着眉头,蜷着腿,缩成一团。苏逸皓不知在哪里看过,说是这样睡姿的人,心里没有安全感。
他心疼她,他知道她成长的这一路,经历了多少磨难和坎坷。
可他无法保护她。
苏逸皓喟叹,替傅雁抚了抚眉心,压好被子,缓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