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定格在十四年前的那个深夜,明月高悬、阴风阵阵,阳谷镇中枢大街,大战过后处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五名身披褐色斗篷,脸遮乌木面具的黑影围住一对年轻夫妇,男子身材魁梧外衣碎裂血迹斑斑,女子面目清秀体态婀娜鲜血早已染红了雪白的裙衣,男子胸前缠绕的包裹里一名男婴正憨憨入睡不知道眼前的危机。
男子名叫吴雄,女子名叫苏惠荣,吴雄怀里的男婴正是吴昊。
“杀”一声尖戾的啸叫响彻整条街道,黑暗之气暴涨,五个身影同时行动,化作道道暗黑雾气冲向吴雄夫妇。
似乎是感受到某种危机,捆缚在吴雄胸前包裹中的男婴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对方“杀”字刚一脱口,苏惠荣十指指尖便生出点点暗红色荧光,双掌张合灵气浮动,张开手臂在空中虚抹,身随影动于周身五尺之外布下了一道紫红色光幕。
黑影与光幕撞击发出叮当脆响,五名黑影手中长剑竟然未能穿透光幕的防御。
吴雄怒喝一声刀光闪现,刀身所触黑影瞬间爆裂,围在光幕四周的五个黑影几乎同时化作黑色雾气飘散空中。
虽然防御住对方的攻击暂时将五只黑影击散,但夫妇二人仍不敢有半分松懈,小心的凝视着四周。
敌人还未完全剪除,只要制服不了那藏在背后控制之人这黑色雾影总是会散而复聚无法根除。
刚才施展出一招“天演盾”苏惠荣也耗尽了内心最后一滴心力。
“哈哈,好,不愧为苏慕容的女儿,一个性子,认死理,我会让你们死个痛快。”
不知何时街道房檐上坐了一位灰袍老者,鹤发童颜声音朗朗,五名黑色雾影分身已经在老者身后重新凝聚成人型。
“二叔,你难道就那么痛恨我爹?”苏惠荣已经无限透支了心力,单薄身形在风中瑟瑟发抖。
“哈哈哈,恨他?”老者狂笑眼睛中迸发出一股莫可名状的气焰。
“至少现在不恨了,苏慕容死了,就死在我这个一直不被他待见的弟弟手中,事实证明不承认我的人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死,接下来我只要送你们两个上路,整个苏家就都是我的了。”
“苏慕辰,事实证明你就是一个疯子”吴雄抹掉嘴角流出的一丝鲜血,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
老者听对方小辈直呼己名不怒反笑。
“是的,我就是个疯子,那你又是什么,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就别在这跟老夫臭屁,你们不是情深意切吗,那我就让你尝尝情字的煎熬”,说罢,一道寒光脱手而出穿破屏障,穿过苏惠荣的身体,一抹殷红从她胸口流出。
“惠荣!”吴雄一把接住倾身欲倒的妻子,暗器已经伤及心脉回天无术。
苏惠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开襁褓亲吻了一下吴雄怀中的男婴,抬头望向吴雄的眼神也充满了歉意。
见一击成功,檐顶的苏慕辰朗声大笑,他不光要杀死吴雄,还要折磨他,让他的内心受到煎熬。
“痛苦吧、悲伤吧、绝望吧,让心爱的人死在你的怀里,用心去体会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下一个就会是你怀里的婴儿。”
吴雄紧紧抱着苏惠荣慢慢冷去的身子,视线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檐上苏慕辰肆无忌惮的笑却变得格外清晰刺耳,愤怒烫红了吴雄的双目,解下身上捆缚的包袱,将包袱中的吴昊放到苏惠荣的臂腕中。
吴雄提起身旁的那把短刀,宛若发疯的野兽吴雄仰天长啸,周围灵气波动强大到屋舍为之颤抖。
苏慕辰的笑声戛然而止。
吴雄身上散发出一股异常强势的杀气,愤怒已经融化了吴雄内心的禁锢,血液变成滚烫的岩浆,一层古老的印记从吴雄脑后延伸而出,爬向吴雄的脸庞。
“你……接受了传承?”
看着赤红的印记逐渐将吴雄包裹,苏慕容终于感到一丝恐慌“老不死的竟然将传承给了你。”
“不然他怎么会那么轻易给你杀了”
“他那么相信你,你竟然背叛他,倘若传承还在,一万个你也不是爹的对手,我悔,当初为什么接受了它!”
痛苦已让吴雄的声音近似于野兽的嘶吼。
“相信我?”
慕容宸冷笑声嘶力竭,脸上逐渐显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绯红“他如果相信我就该好不犹豫地把传承交给我,而不是你这个外姓!将传承交出来,给你个痛快,让你一家地下团聚。”
他自信,刚刚获得传承的吴雄,完全无法发挥出它的真正力量。
“你——不配”
骤然
自吴雄周身掀起一阵恐怖热浪,身上的衣服由于不能承受如此高温,瞬间燃烧殆尽,吴雄精赤的身体上已经布满了各种诡异的黑色纹路。
“你竟是鬼道”!
看着缠绕在吴雄身上的黑色纹路,苏慕辰大惊,游迹江湖多年,他自然认得,吴雄在以己之力召唤幽冥鬼王。
幽冥鬼王,只接受拥有鬼道血统子弟的献祭和召唤。
召唤鬼王需要极强的生命源力,也具有很大的风险,成功召唤的概率极其低下,无论成功与否都会遭受不同程度的鬼王反噬。
轻则受伤,重则毙命。
虽然有传承力量加持但吴雄做起来仍然十分吃力。
“鬼道,是鬼道”
“哈哈,倘若老东西还活着,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婿是个鬼道,而且他还亲手将我们苏家传承交给了这个鬼道,即便我不杀他,自己也该自杀去了”
“鬼道——鬼道不是已经被灭族了吗,为什么你……”
苏慕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开始变的苍白起来。
“快,杀了他”,终于苏慕辰在吴雄野蛮气息的威压下感到强烈的不安,命令身后的五鬼上前袭杀。
为时已晚。
吴雄目中精光闪现猛然挥刀,刀锋割裂空间,刀风所触一切化为飞芥。
灵鬼尚未挨近便已灰飞烟灭,伴随着呼呼风声,从裂缝中探出一只巨型鬼爪。
见此情形苏慕辰连忙咬破手指,以血献祭在身前胡乱拉起一道防护屏障,转身便逃。
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脱出了苏慕辰的预算。
防护屏障在鬼手面前不堪一击,未逃多远苏慕容便被鬼手捉住,扯进无尽深渊
。
“不……”
苏慕容痛苦的嚎叫响彻了整个夜空。
“哐啷”
仇敌已死短刀坠地,吴雄也倒栽在苏惠荣身边。
揽住娇妻幼子吴雄身上、脸上的纹路逐渐退却,眼前逐渐陷入黑暗。
街上归于寂静,冷风皎月依旧,夜色茫茫一个驼背的身影显现在长街的另一端。
灾祸夺走了他最美好的东西,虽然上天给他留下了一个懂事的儿子,但悲伤已然在他的内心烙下了深深的疤痕。
睹物伤情,孩子越是聪明伶俐吴雄越是心怀愧疚——对妻子更是对儿子。
吴雄醒来时便嗅到满屋子呛鼻的药味。
猛然间坐起,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间小木屋中,旁边吊着一个小竹筐,吴昊正躺在竹筐里熟睡。
“醒啦”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进吴雄的耳朵,环视四周却不见有人,侧耳倾听周围也不有任何动静。
“是你救了我们”
吴雄想翻身下床,却感觉右腿空空,掀开被褥吴雄脸上轻轻抽搐了一下。
“惠荣……”吴雄失声叨念,想到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一切犹如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了。
“不用谢,我也只是看你伤势奇异一时兴起练练手救活了你,可惜了那个女娃我没能救回来,我已经将其葬在这后山”
伴随着话声,从房门口走进一位蓬头乱发满身污垢身形瘦小的佝偻老人。
老人弯曲的腰际挂着一只已经被磨得发亮的黄牛皮酒囊,拄着一根制作粗糙的槐木拐棍步履蹒跚一副颤微微的样子。
“我这把老骨头了还给是第一次干这种苦力活,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啊。”
就是这样一副老态龙钟的形态说话时的声音却如洪钟在耳。
“醉仙翁”?
虽然对方长相不雅穿着邋遢,却无人敢小看了他。
当年身居天门十二铁骑之首叱咤风云统御南北的龚子虎,只因当面辱骂了一句老头的师门,结果被一巴掌打落九颗牙齿,再也说不出话来。
敬他的人都称他为醉仙翁,恶他的人骂他是老疯子。
仙翁也好,疯子也罢,老头子也混不在意。
名字是干啥用的?又不能当饭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醉仙翁就是出了名的不修边幅。
据说醉仙翁代表灵剑门去龙骨岭寻找仙人遗迹江湖上便再无音讯,销声匿迹十多年,盛传他已经死在龙骨岭,想不到他会出现在阳谷镇。
“做什么表现的那么吃惊,是不是我不该救你?”
“虽然我杀人无数,但偶尔救一两个人调剂下心情也倒别有一番风味。”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吴雄连忙施礼。
“嘿嘿,你不会以为老头子我真的是见天发善心吧”
“我是天大的坏人,才没有那些好心救你,对我没有利益的事情我才不会没事自找麻烦。我现在有笔交易要与你谈,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醉仙翁弯下腰来笑嘻嘻挑逗着摇篮中刚刚醒来还未长大的吴昊,俨然一副为老不尊。
吴雄苦笑一声“一个残废和一个婴儿有什么资本与你合作?”
“怎么没资本,你们两个的用处可是大大的”
“你这个儿子,被我看上了,你可以帮我先养着,十四年后,我回来取,我让他给我当弟子,以后孝敬我”
揉捏着吴昊胖乎乎的脸蛋醉仙翁不亦乐乎。
不顾及吴雄的脸色,老头又喃喃道:
“宗门师兄弟几个老家伙早已徒子徒孙一大帮,每天拍他们马屁,酸溜溜的爽。
再看看我身后,却连半个徒弟影子都没有,我也想收个徒儿陪我老人家玩来的,每天来拍我马屁,但是,要收就要收个好的,不能整天惹我不开心。
奈何我暗地寻访十余年也没碰到一个让我满意的,不过,你生的这娃娃天资不错,气阔腔圆哭声洪亮,将来有出息,我喜欢。”
吴雄:“……”
“怎么样,这买卖你做不做得?我给你一顿饭的时间考虑。我可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就爱欺负小辈。嘿嘿,你儿子要跟着我会有苦头吃的,你自个好好想想吧。”
未等吴雄开口,醉仙翁便闪身而出,完全没有刚进门时那种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相。
“哦对了,这是那女娃娃身上的东西,现在给你,别说我贪了你家的东西。”话音一落从门外飞进一团黑色的物什落在吴雄手中。
鸳鸯比翼,雌鸟已经入墓,只剩下那只落单的雄鸟悲痛哀鸣。
十四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当初摇篮中的婴儿,已经能够独自深入险山,让吴雄甚是欣喜。
小鸟长大了就该展翅高翔见识一下辽阔的世界经历一下风风雨雨,检验自己到底是只弱小的家雀还是只凶猛的鹰隼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