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府生活了几日,日子还算平静。
终归是六少爷的闲事不多,几个小丫鬟大多数时间都是空闲着玩玩,聊着宣家哪院又死了几个丫鬟,哪个少爷又得了只好玩的奇珍异兽。
宣府的伙食还是不错的,几日保养,夏知宁身上的鞭伤淡了伤痕,也不再疼了,瘦弱的身子硬朗了许多,整个人更加精神了,连眉目都清亮了起来。
今夜又轮到夏知宁当值,宣六少爷晚上没有起夜的习惯,所以宣见篱也用不着她,夏知宁不必在门前伺候着。闲着实在无聊,她脚步轻巧的走出了云致院,打算在顺着前几夜未转完的院子再继续转一圈。
宣府占地面积广大,家底丰厚,祖上三代良将,为大齐朝立下汗马功劳,封官加爵,在大齐也是名声响亮,无人敢惹,就说宣家贱买奴婢之事,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再说进府的女孩比奴隶还卑贱,比畜生地位还低,冲撞了主子唯有死路一条,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也没有人知道。
县官老爷多次接到过百姓的哭诉上状,可是一听到宣府二字,别说审讯,连谄媚讨好都来不及,哪里敢顶撞了这尊金佛,所有关于宣府贱买奴隶之事通通被县官压下,就那么不了了之,委屈无辜的孩子就那么化为黄土一抔,随风四散了。
清夜风起,树叶轻响,一道昏暗的孤影飞快的掠过屋檐,脚尖点着屋顶的红瓦,悄无声息,身形一闪融入背阴的暗影里,灵巧的躲过巡逻的守卫。
夏知宁身形灵活,犹如灵狐,柔韧有力的腰肢一弯,翻身落下屋檐,矫健的身子稳稳落地,平底布鞋踩着地面,落地无声,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宣府各房各院的景色摆物各不相同,行色各异,偏爱珍奇异兽的宣四少爷,豢养了些世间难寻的灵雀猛兽,而温文尔雅的宣二少爷则喜好奇石逸景,院子的布景给人一种闲适淡雅的感觉,虽然各院景色各异,但都极尽彰显了宣府的华贵奢靡之气,与此相比,地位低下的小丫鬟们挤的破烂院子显得寒碜了许多。
夏知宁身形极快,步伐灵活,辗转几步,脚步轻快跃上墙头,凭着茂盛的树枝挡住她娇小的身体,眼睛眺望着远方角落里昏暗冰冷的下人院子,薄唇抿紧,久久不动。
待至深夜,夏知宁才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动身返回。她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巡逻的守卫过了一波又一波,愣是没人发现她。
回到云致院的时候,夏知宁是跳墙进去的,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此刻夏知宁正站在墙头,目光诧异看着院子里借光舞剑的白衣少年。
月光如华,雅淡温柔的铺散在宣见篱的身上,他手里的长剑冷厉生风,飒飒而响,少年表情严肃,剑眉轻蹙,薄唇紧抿,光洁的额头上细汗布满,更显得少年皮肤白皙。
宣见篱出招凌厉,双眼有神,长剑划破凄冷的黑夜,一招一式满是肃杀之气,仿佛含了三尺冻雪,出招稳、准、精、狠,招式熟练又狠厉,看的人心头一寒。
没想到深藏不露的清俊少年竟有如此冷傲锋利的一面,夏知宁站在墙头发愣几秒,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一声极快的风声呼啸着从背后袭来,带着强势的力道,下一瞬,夏知宁立刻反应过来,脚下踩稳墙头砖,腰身一偏,身体贴着泛着冷光的剑刃堪堪躲过。
感到对方的攻击带了杀气,欲置她于死地,夏知宁目光凌厉的朝墙下的少年瞥去,眸光冷凝,隐隐压制着翻滚的怒意。
少年长身玉立,一身白衣清淡孤立,见少女动作利索干净的躲过他的长剑,宣见篱神色一滞,眸色深沉,紧锁住墙上少女模糊偏瘦的身影,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与过居高临下的少女僵持不下。
寂静的黑夜,月色如水,势均力敌的两人一高一低,久久不动,见对方一身戒备,像是随时要扑过来的样子,夏知宁眉梢一挑,冷睨着宣见篱,语气淡漠,带着杀意:“你想如何?”
宣见篱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亮,眸里黑云翻滚,声音低沉,说道:“比一场。”
见宣见篱一副严肃的模样,十分直白的说出他真实的想法,夏知宁眼底的锋芒显露,薄唇斜挑,玩心大起,“输了的人要给胜者跪下磕十个响头。”
少年剑眉微皱,干净的白衣随风微扬,目光淡漠,一语不发的微微点头,示意他对此表示同意。
夏知宁跃下身来,腰身微曲,动作灵活如猫,脚尖稳稳触地,落地无声,不待脚底落定,夏知宁的身子就如飞箭一样前窜出去,并指作刃,直逼少年而去。
宣见篱见对方的身手不善,表情微愣,但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眼见夏知宁攻上前来,少女泛着冷光的眼眸在熠熠的月光里璀璨生辉,煞是明亮,少年全身的肌肉紧绷,毫不留情的挥拳上前。
少女主攻,宣见篱主防,一攻一挡,两人拳头相撞,发出一声骨骼相撞的闷响,来不及顾着疼痛,两人的身影同时暴起,身形灵活,出招凌厉,速度极快,针锋相对,一时间竟是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
两人手里都没有武器,纯粹肉搏,肢体碰撞的声音砰砰作响,即使两人心理再强悍,可始终是尚未成年的少女和少年,半柱香时间,一刻未停的打斗,两人都想速战速决,所以一开始都拼了全力,结果此时肌肉疲累,气喘吁吁,动作明显缓慢了许多。
虽说夏知宁意志力强于少年,手段也冷厉决绝,但这瘦弱的小身板显然跟不上她的节奏,体力逐渐不支,与对方交锋几十下,她凭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出手速度依然不减,只是身体手肘膝盖疼痛的厉害。
夏知宁脑海里盘算着法子,想一招制敌,她凝了神,钳住少年的细长胳膊,加了力道,作势要拧折,同时脚下飞快,欲踹上对方的胸膛,少年被夏知宁的虚招晃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剑眉紧拧,长臂挣脱出来,五指作爪,鹰爪迅速克住少女踢来的小腿,力道强劲。
右腿被对方克制,夏知宁黑眸亮光一闪,借少年的力道,身体跃起,左腿上攻,像灵蛇一般缠住了少年的脖颈,稍一用力,对方脆弱的脖颈就会被她勒断。
眼看着夏知宁要赢了,但是,不走运的是,少年细长的手指也同样扼住了她的脖颈。
两人僵持,少女将身体的重量盘踞在少年身上,少年面不改色,剑眉微蹙,一双泼墨的黑眸紧盯着夏知宁。
两人竟然战了个平局!
夏知宁嘴角轻挑,微微一笑,盘在少年脖子上的腿松了力道,少年心照不宣,收了少女脖颈上的手,让少女从他身上下来。
落地站定,夏知宁拍了拍颜色偏灰的丫鬟衣裳,浑身累的慌,但又神清气爽,好久都没有这么大展身手了,心底里还是有些兴奋和激动。
宣见篱纯白华贵的袍子此刻染了土色,上面不乏夏知宁的一个个乌黑的脚印,难免有几分狼狈,稍微有点洁癖的宣见篱皱了皱眉头,心里微有不悦,却没有发作,墨黑的眸子看着夏知宁娇嫩的脸蛋,想到对方狠厉招式,他皱着眉头一语不发,眸色愈发深沉。
“你,还不错。”惜字如金的六少爷突然开了金口,轻飘飘的给了少女一个中肯的评价。
少年的声音冷清无波,令夏知宁拍打衣服的手一顿,咧咧嘴角,“……是吗。”
还不错?夏知宁有丝惆怅,有种被小看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