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四周被木板子一圈一圈围了个严实,半点缝隙都不露,只有上方才可以看到隔着铁笼的外面的四方天空。
夏知宁低头看着自己苍白干瘦的手掌,试着握了一下手,手掌又瘦又小,手腕纤细,似乎一掐就断,很显然是年纪小又营养不良。
“我们去哪里?”
夏知宁的声音冷冷清清的,眼睛盯着苍白的手掌正过来翻过去看个不停,墨黑的眼眸里有着超乎年龄的冷静和睿智。
“……我们一车人都是要送到宣府当奴婢的。”一个抱着胳膊的女孩回答,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这一路上,其他女孩子只知道缩着身体打哆嗦,连眼神都不敢放肆的乱瞟,就只有刚开始递给她饼子的女孩敢和她搭上两句话。
那些人一路上不断地往笼子里扔着年岁很小的女孩,马车颠簸着走走停停,每停顿一下都往铁笼里扔两三个孩子,不一会儿的工夫,笼子里的孩子就增加到三十几个了。
三十多个孩子分成五六拨,一团一团的拥堵在各个地方,宽大的笼子突然显得有些拥挤。
夏知宁皱着眉头,不喜与他人亲近的她挪了挪身体,一个人独自抱着胳膊坐着,正闭目养神,外面忽然传来男人模糊的声音,夏知宁立刻竖起耳朵听着。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人数够了吧,这都三十多个了,赶紧回府上去,老子肚子早饿扁了。”
另一个男人道,“这点人哪够啊,每回都送进去那么多,出来的也没几个,三十几个人剩下五六个就不错了,赶紧的再去找上几个。”
“干啥呐你们俩?没事说什么闲话!前面的破庙里有个长得不错的孩子,快去弄回来去!”两个男人的对话突然被另一个人打断,估计是管事的抓住手下偷懒了,两人立刻噤了声,将马车一停,两个人步履匆匆的渐行渐远。
那个管事的声音有点耳熟,似乎是在她昏迷的时候带头抢人的那个。
夏知宁眯着眼睛,后背倚着冰冷的铁笼,粗糙的铁笼咯着她瘦弱的身体,身体磨蹭着铁笼,有些疼痛,似乎是之前就受了伤。
她借着铁笼上空透照进来的光线,小心翼翼的卷起袖口,露出了细瘦胳膊上的猩红鞭伤,与苍白的皮肤相比很是狰狞可怖,一道道交错横斜,看起来似乎是不久前受的伤,鲜红的痕迹还没有消下去。
夏知宁轻轻的放下袖子,眼睛低垂,细密的长睫遮住乌黑的眸子,手指勾住衣裳的一角,指头捻着布料缓缓的摩挲,手下的触感既粗糙又刺手,衣裳的质量很是低劣。
铁笼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又是两个女孩子被男人毫不怜香惜玉的直接扔进来,大门又立刻关上,女孩撞到笼子上,疼痛难忍却不敢叫出声,只是压着嗓子发出隐忍的哭声,两个女孩惊慌失措的抱在一起,瑟缩着身体,胆小的连声音都不敢出。
夏知宁淡淡的瞥了她们一眼,又移开目光,低头瞅着自己脚上露出脚趾头的烂鞋,白白的脚拇指弯蜷了两下。
自从那两个女孩子关进来之后,马车一路上不再停顿,估计是不再往笼子里塞人了,夏知宁眼神一瞟,略略一数,加上她总共三十六个孩子,早被掳进来的孩子早已麻木,僵白着小脸面无表情,像是心如死灰的面临未知的恐惧,还有女孩面目呆滞机械性的哭泣,气息静不可闻,似乎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急速停下来,由于惯性,马车往前一跄,铁笼一晃即刻倾斜了一下。夏知宁反应迅速,飞快的抓住了铁笼的铁栏杆,身子仅是一晃,却是相安无事。
而其他女孩没有防备,身体随着笼子晃动撞在了笼子上,顿时哀嚎一片,有的女孩更惨,脑袋磕在铁笼上,鲜血立刻顺着吓得无血色的脸皮流下来,将脸蛋和衣襟染得血红一片。
笼子外面传来男人的低声怒骂:“妈的!不长眼的,敢挡老子的路……”
“挡着你的路了,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一个清亮的男声传来,语气里带着戏谑和不屑,最后转化为阴狠,“需要爷爷给你赔礼道歉吗?狗、东、西!”
下一瞬传来男人痛苦的求饶声,“郎…郎少爷,对对对不起……小人刚刚没看见是您,饶了我吧,啊——”
“滚开!”声音清越的少年一脚踹开跪地求饶的男人,眼神瞥到被木板封得严严实实的笼子,狭长的凤眼一眯,语气冷清淡漠,“笼子里是什么东西?”
男人不敢不答,忍着疼痛,声音颤抖着说道:“是……是新买的奴婢。”
“新买的?”少年冷哼一声,转头望向稳坐黑马的蓝衣白靴的俊美少年,挑眉说道:“季二少不过来看看宣府新买的小奴婢?”
马上少年剑眉微皱,冷冷道:“你要看自己看就是,看完了赶紧走,我们还有要事。”
“不急不急,稍安勿躁。”少年摆摆手,指示男人打开铁笼的大门。
铁锁一开,铁门大敞,少年慢条斯理动作优雅的探头去看,女孩子们被吓坏了,不管疼痛的身体和流淌着血液,尖叫着,瑟缩着,声音颤抖,像被拔毛的兔子一样惶恐不安。
夏知宁淡定的坐在不起眼的位置,面目冷静,目光冷冽看着探头进来的少年,一声不吭。
少年的目光穿过哭泣的孩子,一眼就看到了面目苍白,目露寒霜的夏知宁。
女孩平静的坐着,抹布一样的衣裳套在身上,肮脏又难看,凌乱的头发干黄枯燥,像一窝乱糟糟的杂草,嘴唇干裂的像脸色一样苍白,可是她的眼睛清亮又干净,透着冷静和平和,还有瞬间滑过的一丝冷厉。
很像一只隐藏在兔群里的幼狼。少年目光锁住夏知宁,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久久不见郎赴廷动作,骑在马上的季策北忍不住提醒他:“你看够了没有,要是看中了哪个,改日到宣府去要来,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磨蹭。”
郎赴廷目光从夏知宁身上移开,转身走出来骑上马,朝季策北点头笑道:“你还别说,我还真看中了一个,改天亲自上宣府要来。”
“驾。”季策北淡淡看了他一眼,两人一起驱马离开。
见两位煞星走了,男人忍不住的火气只好朝笼子里的孩子撒,“哭,哭什么哭!再哭扒了你们的皮!都给我闭上嘴!”
女孩子被吓得浑身哆嗦,却没有一个人再敢出声。
男人用了大力哐当一声关上铁笼的门,一边上锁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群狗崽子,有你们好受的……”
夏知宁揉了揉被关门声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细眉微皱。
看着那个男人狗腿谄媚的嘴脸,他只能看着别人的脸色办事,他也就只配当一条狗。
无论在哪里,弱肉强食永远是游戏的法则,想要将人踩在脚下,首先必须有地位有权势,困苦无依的奴隶终归是强者的附庸。
可是,非池中之物注定挣脱束缚,不羁洒脱,就像刚刚那个少年一样,嘴角含着笑意,眉目淡然,可是,眼里却藏着刀。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不过半刻就到了宣府,男人赶着马车从后门进入。
男人非常粗鲁的打开笼子门,催促着女孩走出笼子,一有孩子走慢了,男人上去便是拳打脚踢,女孩哭着开口求饶,哭声响成一片。
夏知宁皱着眉头站至一边,看着男人像畜生一样踢打着无辜的女孩,紧咬牙关,拳头攥着骨节泛白,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她现在都自身难保,根本没有能力管别人。
出来领人的中年男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催促着打人的男人,“行了,别打了,三夫人那边急着要人呢,你们在这里磨蹭到什么时候?”
“这群臭丫头不打不听话,哭了一路了都,我叫她们长长记性。”男人说着,臭脚又踢向一个哭泣的女孩的肚子,女孩一个趔趄,扑通一声,脑袋撞在地上。
那人盯着他,冷道,“行了你!管教她们用的着你吗?放下人赶紧干活去!”
男人终于走了,女孩们抽噎不敢哭出声来,生怕惹着对方不高兴再挨一顿打。
领人的中年男人指挥着身边的小厮:“带着她们去换身丫鬟衣服,再领到院子里来,给她们安排去处。”中年男人抬脚将走,眼梢一瞥看到满脸血污的孩子,心中不忍,又转回身来吩咐小厮,“先给那个孩子上点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