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癞疤良头皮发麻的当儿,愣头豪亦自发觉身后黑影,一时间惊得几欲失声而呼。待要张口,却又变了主意。愣头豪自恃手上有过几条人命,便是厉鬼见了自己也得惊惧三分,细想至此,他强自镇定,拾刀而起,只见身后赫然立着希时和秋甲二人,并非什么厉鬼冤魂。
那名年轻人嘴角坏笑,口中呜咽有声,双手前伸,月色中初见之下,甚为可怖。贱民秋甲满面怒容,大有恨不能食肉寝皮之势。
愣头豪见并非鬼魅,疑惧稍减,心中却是奇怪,并不曾见茅棚有人走出,何以此二人会悄无声息站在身后。
转念又想,今日行踪既被识破,断难轻易脱身,愣头豪当下恶从心头起,挥刀便砍。他知希时并非曼民,心中颇为忌惮,手中的刀便避开希时,径直朝秋甲头上砍去。
贱民,今日便送你去见那猪狗兄弟罢!
希时见愣头豪一言不发,便挥刀砍人,暗自摇头。他心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本来秋甲叔就要严惩你们这些杀人凶手,你戾气这么重,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咯!
希时闪过一旁,顺势右脚飞出,脚尖正好踢中愣头豪的左腿。愣头豪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秋甲更不言语,一脚踢飞愣头豪手中的钢刀,捏起砂锅大的拳头,拼力朝着愣头豪的面门便是一拳。
愣头豪顿觉喉头有腥咸之气,嘴中有硬物硌舌,吐出察视,竟是满掌鲜血,血中有两颗白灿灿的门牙。愣头豪刚要开口说话,秋甲铁拳又至。
月色下,愣头豪见秋甲右手背鸟头疤随拳霍然而动,狰狞异常,原本颇壮的胆气立时虚消下来。
秋甲右拳正击中愣头豪左目。愣头豪立时疼痛难当,双目紧闭踉跄后退,待好不容易睁开双目时,却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从天而降,生生插入胸口,刀柄颤吟作响。
愣头豪向后扑倒,待看清眼前之人乃癞疤良,正要怒斥其未施援手,却只“呃”的一声便立时咽了气。
这情形不过片刻功夫。癞疤良被希时黑影所惊,肝胆俱寒惶惑难制,竟未曾发觉。
此时他方才明白,果真是报应来了!
“二位饶命!”癞疤良磕头如捣蒜,泣声道。
躺于草中的愣头豪,双目正直勾勾地盯着癞疤良。
癞疤良心中暗啐了一口,你这死鬼,可别因为当初分了几文官府的恤银,便指着我癞疤良如你一样做个宁死不屈的好汉。
呃,不对,他被自己钢刀所杀,何来宁死不屈之说。这也离奇,想必真是老天让他替花背偿命也未可知!
想到此,癞疤良背上冷汗直冒。
“你害我兄弟性命,岂能饶你!”秋甲怒声喝道,铁拳挥出。
癞疤良神色大骇,泣声叫道:“你兄弟丧命与我无干,主谋乃是戚工头和刘管事。”
希时冷眼旁观,见癞疤良神情不似有伪,心中一动,抬手扣住秋甲腕部,急声道:“秋甲叔先等他说完,再动手也不迟!”
秋甲向来自傲臂力惊人,此时腕部被希时单手所扣,不以为意,拼力挥拳,却是动弹不得,方自暗暗吃惊。
“时兄弟,你这是何意?”秋甲愤惑难解道。
希时拍拍秋甲,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俗话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这家伙神情不像作假,咱们不妨先听他说完,再作决定。不然,如果凭一时激愤伤及无辜,那可就大大不妙。真是那样,花背他们泉下有知,也会于心不安。”
秋甲略一、沉吟,肃然正色道:“就依了时兄弟——只是,倘或查实此人有份害我兄弟性命,时兄弟切不可阻拦!”
“那自然!”希时应声答道。
癞疤良眼见秋甲那骇人的鸟头疤右拳,朝面门劈来,心中暗暗懊悔。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要了那几文恤银。明明不曾伤天害理,却要赔上性命,这笔冤枉账怕是阎罗王来算,也要哭得稀里哗啦。
癞疤良只道性命难保,却见那年轻人拽着秋甲退到一旁,轻声耳语,不知是何用意。癞疤良正惊疑不定,只见那年轻人与秋甲沉步向自己走来。
“想活,还是想死?”希时蹲下身子,盯着癞疤良的眼睛,直奔主题道。
癞疤良忙不迭道:“想活!求公子爷饶命!”
希时乍听这样的称呼,有些不习惯,摆手笑道:“你不用叫公子爷。我叫希时,你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小的不敢!”癞疤良惶惑道,心中却是暗暗感激。
他在此处地位极低,平日里被人呼来喝去惯了,少有人像希时这般温言相谈。那死去的愣头豪自恃乃刘管事心腹,更是未将他放在眼里,不是语带讥讽,便是厉声喝斥。
希时不再勉强,继续说道:“想活呢,很简单,只要把你所知道全都说出来,我保证你生命安全。不过,要是被我们查明你说的不尽不实——”希时用拇指指了指立于身后的秋甲:“那这位大叔定会要你的性命,到时我说什么都不管用。”
“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癞疤良见秋甲凶神恶煞模样,心中一寒,颤声道,“绝不敢有半字虚言。”
希时点点头,不再说话,静待癞疤良继续说下去。
只听癞疤良开口道:“谋害花背等兄弟性命,乃刘管事计策,其意在骗得官府恤银,替戚工头聚敛祝寿之资。”
“等等!我没听错吧?杀人性命就是为了骗钱,去给人家祝寿?”希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竟会有这等残暴之人,居然拿别人的性命换钱去给人家去贺寿。
这已狼心狗肺、心狠手毒等词便可以形容了!
秋甲怒不可遏,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巴掌揪住癞疤良的衣领,厉声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倘若有半字虚言,小的愿受千刀万剐之苦!”癞疤良道。
“简直令人发指!”希时虽然也是愤怒至极,却并未因此失了冷静,“秋甲叔你先放开手,等我问完话,咱们一起去替花背报仇。”
秋甲依言松手,转身捡起钢刀握在手中,待见得戚工头和刘管事那两个狗贼,定要将他二人碎尸万段,不如此万难泄心头之恨。
“戚工头和刘管事拿钱,打算给谁祝寿?”希时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