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舍离紧跟着父亲又来到前屋祠堂内。此时莫坤敏的尸首已被下人们带走了，祠堂内也重新打扫了一番，香案上的香炉内也重新燃起一炷香。
莫乾睿对着香案深鞠一躬，起身问莫舍离：“还记得他们吗？”
莫舍离望着众先祖灵位，不知父亲是何用意点了点头道：“那下角好像少了一块！”
那少的一块自然是宋可可的，此时莫乾睿却不想提起，继续问道：“你知道这里一共供奉着多少人吗？”
莫乾睿恭谨道：“自庆元以来，共三十二代，七百五十八位先辈尽供奉于此。小子虽然不肖，但此事从不敢忘。”
“你倒是没忘。那你知道，他们多是怎么死去的吗？”
莫舍离沉重道：“几乎全部战死！”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莫家百年以降尽是穷兵黩武之辈？不光自己家死得干净还要搭上衡桑那么多年轻后生？”不待莫舍离答话，莫乾睿又问道：“你到关山有几年了？”
莫舍离回道：“五年多了，今年年底就是第六个年头了！”
“你在关山这么久了，你知道兽人是怎么来的吗？”莫乾睿又问道。
“听说是上古时候，邪神留下的一支恶灵渐渐演化来的。”
莫乾睿板着脸，说道：“屁的邪神，这世上哪来的神？那群兽人是从远古留下来不假，但不是什么邪神恶灵，而是一群无耻的人族演化而来的。”
莫舍离睁大眼睛，惊叹道：“啊？他们也是人？”
莫乾睿道：“除了人族，这世间万物哪还有如此狡诈残忍的物种？据《尼桑通志》记载，原本那支人族居住在东边的一个小岛上，后来那小岛逐渐被海水淹没，那一支人族便侵占了中州以北的地界以求种族延续，但北边尚有两个部落，自然容不下他们，那三个部落便打来打去打了上百年，最终触动了天罚，一夜之间，三个部落全部销声匿迹，后来又过了上千年，突然从那地方又冒出三支兽族，曼拉族、鹰族和食人豚。刚开始，尼桑人并不以为意，放任其发展。但那曼拉族却死心不改，一心要吞并中州，才有了这数千年的战乱不休。五百多年前，若不是曼拉族从中捣乱，我莫家早已称霸中州。岂能像今日固守衡桑一隅？”
莫舍离低声道：“数千年，数千年得战死多少人啊？”
莫乾睿道：“这世间最长久的便是怨恨，数千年又怎样？仇恨只会越积越深罢了！你求我别打仗了！求我有什么用？难道我情愿送我的儿子去那里送死？你睁眼看看，看看这些灵位上的名字！哪一个不是我莫家的骨血？他们就真的该死？他们就不知道战争可能会送掉自己的性命？几百年前，莫家几近灭族才将曼拉族赶出关山，保全这尼桑不受战火侵犯。如今，你求我别打仗了，那你问问他们，问问那些死去的先魂，他们同意吗？”莫乾睿望了一眼莫舍离，继续说道：“我莫家从尸山血海里走到今日，难道只是为了这个家族？你可知道关山一旦失守，那兽人便可长驱直入，整个衡桑，甚至整个尼桑便完了啊！”
莫舍离道：“孩儿愚昧，冲撞了父亲，请父亲责罚！”
莫乾睿摆摆手道：“你终究还是太小了，有些事看不清楚我不怪你，关山你还是不要去了，如今这莫家仅剩你我父子二人，你若再出点什么事，这莫家又该怎么办？”
莫舍离道：“不是还有明禅弟弟吗？他聪明得紧，将莫家交给他最好不过了！”
莫乾睿凄然道：“禅儿与家里失和，如今他父母双亡，便更难再让他回到莫家，若是莫家败在你我父子手上，那禅儿也算是为家里留了一脉。”
莫舍离问道：“明禅现在何处？”
“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莫乾睿猛的想起什么，急传来两个小厮，吩咐道：“传令全城，若是找到莫明禅，切不可伤他，他若执意不交凌风剑，也就此算了，他若愿意回来，就请他回来，若是不愿意，便...放他去吧！”
莫乾睿之前急于找回凌风剑，对莫明禅下了追杀令，如今看到自己的儿子，念及明禅一天之间失母丧父，自己却未能保全他们周全，甚至连莫坤敏也是死在自己手下，若是再杀了莫明禅，那自己还有何面目去见死去的先辈们？
这时，莫舍离走近道：“禅弟弟从小同我一起，他的秉性我是了解的，那些事绝不是他做的！请父亲明鉴。”
“明禅的事，是父亲错了！是我对不起他们一家啊！”莫乾睿心痛道。
莫舍离走到门口，回头说道：“父亲，有些事发生了，说对不起是没用的！”莫舍离看着莫乾睿继续说道：“三爷爷交代的事情有些眉目了，明日我便要回关山了，父亲好生保重身体，记得多提防着些家里人！”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祠堂。
莫乾睿望着儿子离开，想叫他留下却又说不出话来，莫乾睿茫然退回那座椅上，颓然的坐了下去。望着着空无一人的莫家祠堂，莫乾睿将这几日的事情又回放一遍，眼前只见莫家人一个个的离他远去，莫乾睿沉闷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而此时，在城西近郊的莫明禅也是吐出一口鲜血。
只见他手里握着凌风剑，前面站着的是莫家城西守备军，为首的便是莫云休和莫云景二家将。
莫云休道：“二少爷，别再打了，交出凌风剑，跟我们回去吧！纵有千般不是，家主也会原谅你的”
莫明禅道：“大哥，四哥，我有何罪？需要让他原谅？”
莫云休一时语塞，自莫角寒遇害以来，他便都在城西搜捕刺客，于家中变故尚不是很清楚。早先接到命令便是缉拿莫明禅，带回凌风剑，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莫云景又劝道：“二少爷，家主所气的，不过是你抢夺他的凌风剑一事，你将这剑交还给他也就罢了，我兄弟二人也好回去交差，家主消了气，也不会怪罪你的！”
莫明禅道：“我若是不依呢？”
莫云休道：“二少爷，我们兄弟也是按命令行事，还请不要让兄弟们为难！”
莫明禅冷声道：“大哥，那巡夜之事，你我兄弟最清楚不过，前些日子在祠堂之上，我被构陷，也不见兄弟们出头与我方便，今日又说什么不要让你为难？这可当真让我为难！”
二家将脸色瞬变，互相望了一眼，知道若是将此时捅出去，他们八兄弟一个都跑不掉，玩忽职守的罪名铁定跑不掉，倒是怎么责罚，便全看莫乾睿的心情而定。而家中大事不断，莫乾睿心情已经差到极点，到时兄弟们生死难测，哪里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
莫云休阴沉着脸，说道：“二少爷，你若交出凌风剑，我便放你走吧！”
莫明禅道：“不如大哥好人做到底，此时就放我走，权当从没见过我。如何？”
“这么多人看着，我即便有心放你，只怕也是难办。”说着，莫云休看了一眼身后的随从。
莫明禅道：“大哥，你要杀我只管来吧，说那么多干什么！”
莫云休盯着莫明禅，许久，终于从嘴里吐出一个“杀”字！
随从们得令，冲上去将莫明禅围住，却没有一个敢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