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即使是深深的忠诚，也不可能是洁白无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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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一两颗暗淡星子缀在远方，显得寥落孤单，似乎很快就要被无边夜色吞没。
“为什么你们要相信我？”
帕特里夏的笑容略显苦涩：“我只有这个选择，我在斋藤家族时只专心研究，其他方向并不多关心。而且我在博纳利家中装了窃听器，觉得，那占卜似乎也在告诉我，你是可信的。”
“你居然能在博纳利家中安窃听器。”越七惊讶地直起身子。
“只是冥冥中感觉到那里的一切很是熟悉，对那里的机关，那里两个人出入都莫名地了解，竟然那么容易放了我也很惊讶。不过我已经毁掉了，我不像斋藤家喜欢监控别人。”
“那好，现在我告诉你我对越一是生是死是人是鬼毫无兴趣。你觉得可以怎么打动我？”
“C国尚未被渗透，但不代表永远不会。H城有高度政治经济自由，无疑是个好的突破口。你既已经成功帮斋藤家族完成过第一步计划，对他们来说，你却也是具有随时猜到计划的不稳定因素。他们会不会再次利用你利用你所在的组织替他们去死？想试试和C国硬碰硬吗？我知道你在整个全球的地下网络都是人尽皆知的传奇brandy，那你是否真的有胆量？”
“那我猜，我也杀你不得了？就算拿了你们的人头去邀赏，我也会被当做知情而消失。”
“越七小姐看得透彻。”
越七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坐在一旁的阿赤，“那既然要合作，是不是该告知我她的秘密？”
“我也是逃亡过程中救了她，她记忆断片，只记得是斋藤家族拿她做实验，在她身上放了监视器置于闹市。她逃了出来，本来就是扮作男身，现在却找不到易容装置了。”
“记忆断片？呵，好借口。”
“忘记告诉越七小姐，我除了是C大化学系教授，也是C大心理学博士，催眠术还是擅长的。她不只是记忆断片，是完全不存在实验前的所有记忆。”
越七凝视了二人许久，才缓声道：“反正在A国谈判顺利，不如就加入你们。谈谈计划。如果要保证你们两个知情人存活以揭露，你们需要什么？”
“时间。我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寻找可以信赖的记者，信赖的情报人员。我只有一次机会将这一切曝光。我手头有所有监控行动的计划，只要公之于众……”
“你不是说你对斋藤其他分部并不多关注，如何得到这些？”
“一个神秘人助我逃出总部，并把资料交给我。”
越七又沉思片刻：“需要我把你们带入C国或者R国这两个与A国不对付的地方，好藏匿起来？”
“不，我需要侵入总机，把我从监控的黑名单中抹去，成为就算监控器下露脸也被认为普通人的存在。我不能只在C国R国交出情报，我至少要在A国和E国同时发布。我不放心把资料交给任何一人。”她说着身子往后望去，手背盖在额头上：“如果我能成功，这一定是爆炸性的新闻。那时候最好别有些政客偷情窃听，不然我岂不是帮这败类引开注意了。”
“说不定你能救人呢。”沉默许久的阿赤突然发声，是一口慵懒勾人的烟嗓子。
“总机在哪里？”
“就在A国，密歇根湖附近。”
“和企业所在硅谷倒离得远了。”
帕特里夏面露难色：“既然要一起行动，我还是要将危险性告知你才好。你该知道阴阳家，他们善借自然之势，所以建在山水之间，好开阵法。”
“阵法。”越七突然失笑：“如今天地灵气稀薄，当真有这样的高手？”
“心魔难克。”
“我们对付自己？”
“是啊，一个人要如何比自己强大。”帕特里夏陷入了担忧之中。她似乎是那种事情还有转圆之地或者尚有对策时，无论情况多么糟糕都能淡定的人，但一旦到了她毫无了解的领域她却也会纠结苦恼起来，这和她平淡天性不相符，恐怕是作为自己领域的精英太久也养出了一股傲气生出了一身傲骨。
“只要比曾经的自己强大就好了。”阿赤又一次开口，反而显得不那么焦虑。
决定出行后越七和帕特里夏分别外出准备，越七自有网络收集到该有的装备。
在等待出发前，帕特里夏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我当然是信赖越小姐的，愿意坦陈。只是不知，你对我们是否还有戒备？”
“我对谁都是有戒备的。”正在确认武器装备的越七并没抬头。
“但进了斋藤家族的禁地，我们还是要合作的好。”
“我有戒备和能不能好好合作不一定矛盾吧？”
“心魔往往来自往昔脆弱的自己。你可能不愿意被人看见的过去展现在我们面前也没关系吗？”帕特里夏尽量措辞小心，但到底念出那名头：“比如和越一的事情……”
越七把枪支收拾整齐，行李箱嘭地盖上，扭过头对着帕特里夏温柔一笑：“我的那些烂事，好像每个到我身边的人都当做笑柄看过千百次的。但是你呢？你一派从容的气度，冰雪般干净的面容下藏着怎么样腥臭的东西，你自己清楚，而且我们很快也很清楚。”
帕特里夏面色更白，这显得不可思议，毕竟她的肤色本来就比越七更白，毫无血色。
阿赤张了张口想要说话，越七已经把矛头调转了她：“还有你，我不相信没阴暗面的人存在。你把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放在这位C大心理学博士都挖不出来的隐秘角落。你有没有偷偷地想过，那是怎样不堪的往事，叫你怕成这幅样？”
闻言，阿赤并没和帕特里夏一样面色苍白反而眼睛更有了神采：“无论如何，有记忆都是好的。我不怕现实残酷，我只怕过去真的是一片空白。你们都说自己的过去如何如何，但是就算是玻璃渣里混了糖，那也是糖。”
两人听了阿赤这番话，都没有露出深思或者回忆到的甜蜜的样子，反而一个冷笑一个露出悲凉神色。
越七道：“好姑娘，不如在阴阳家阵法中你替我过一过往昔的日子如何？”
帕特里夏道：“若只是我身心受损倒还好些，只是害我欠了这样多的债。”
三人经过这番交谈气氛都有些不愉快，干脆各自占了房间一角落各做各事。越七擦枪，帕特里夏翻看着一本科学期刊，阿赤则抱着笔记本电脑拉动查看着最近新闻。越七偶尔抬头扫视周围，阿赤也和她目光交汇几回，似乎被灼伤干脆把头埋得更低。反倒是帕特里夏十分专注，完全沉浸在了文章中。
突然越七笑出声来：“我就说觉得你熟悉呢，享誉全E洲的化学天才沈志，叫我想了这样久。”
帕特里夏手收紧紧紧攥住了期刊，深深呼吸了几个回合才坦然抬头：“沈志已死。”
“沈志死了，那斋藤昱呢？”越七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地看着帕特里夏，而她闻言似乎被抽尽力气，双手地垂在身旁，杂志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阿赤紧张地看两人，脑袋滑稽地在二人方向转动，仿佛在看网球对打。
越七偏着头转向阿赤，似乎在教孩子走路般耐心可亲道：“你好奇就查查这两个人联合发表过多少好文章，看看沈志在学术界的名号是什么。”帕特里夏像被当众抽了一耳光又被剥光一般难堪，双唇不停地抖动。
阿赤看着越七恶作剧得逞般俏丽的笑容和帕特里夏的面色更不知该如何动作。
这时直升机的轰鸣似打破尴尬气氛的救兵一样，在头顶响起。阿赤快速地将电脑收回包中，走到帕特里夏的身旁。见越七已走出房门，她边拉起帕特里夏的手边轻声道：“毕竟把她拉进这种事情里，她哪有好脸色。你也别被过去束缚，否则我们什么都做不成，早早放下……”
帕特里浮上了虚浮的笑意显得有些诡异瘆人：“放下吗？P国恐怖袭击，R国种族屠杀，条条状状，你要我放下，那些枉死之人能让我放下吗？”阿赤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手微微松开，帕特里夏似乎猜到了她的反应，便顺着把手挣开。
飞行了三个小时，到达了L湖上空。三人换好装备各自安坐，越七早先那副刻薄神态一洗而净，专心看着窗外美景，时而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扫过下眼睑，像个干净恬静的少女。而阿赤帕特里夏二人都无心风光。帕特里夏虽然已经从越七的言语会心一击中恢复过来，但又开始为新的不擅长的事情紧张。她紧紧攥着降落伞的肩带，呼吸都有些急促。
阿赤看着她的面色道：“你还好吗？”
“没事，我以前跳过。”
越七转过头看着面色惨白的帕特里夏和一脸关切的阿赤不由得嗤笑出声，“我们要避开雷达追踪降落在指定地点，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在一定高度下降，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
“距离指定降落地点还有20秒。”前方驾驶员声音响起。
帕特里夏身体明显一抖，但还是迅速地站起跟在阿赤身后。
座椅收起舱门缓缓打开，下方有几片柔软洁白的云朵，平原一览无遗，而目的地处的湖水像一块珍稀的蓝宝石，在阳光的反射下反出淡蓝色的光，远处的山脉似乎也染上了些许蓝色，如同笼上一层淡雾一样朦胧柔和。
阿赤虽然没有实验前的记忆，但越七讲解降落事项时她似乎轻车熟路，仿佛进行过上百次一样轻松。这次当她真正站在舱门前时，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那双似乎盛了半生悲喜的漂亮眼睛此刻也如一个二八年华正值韶光的少女一样闪出活泼喜悦的光来。
帕特里夏瞥了一眼下方高度，猛地闭上眼：“哦天啊。”
阿赤笑着拍了拍帕特里夏的手臂，努力忍住快活的神态真诚地安慰：“别想太多，看着我。”说着她便往后倒退，举起手臂顽皮地摆动了几下，往后倒去。越七站在帕特里夏身后，探出身子看了看下方，只见阿赤已经边高兴地叫着边双手双脚扬起，身子平面地顺利下降，便放心地把目光转回来，看着微微发抖的帕特里夏。
但显然帕特里夏并不让人失望，她虽然全身每块肌肉和骨骼都在叫嚣着我恐高，我恐高，我恐高，但也还是一跃而下。越七也紧接跳下。
“帕特里夏我真高兴你做到了！”阿赤快活地在空中翻着跟头：“你看，多好玩。”
越七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感受着凌空的快感。她少有在空中完成任务，组织中人去徒手攀岩挑战自我的时候，她更乐意待在家里逗弄祁一，唯一一次的任务还是假扮空姐盗取文件，却着实毫无挑战性无趣得很。
而帕特里夏还紧紧盯着另外两人，并不敢往下看。
“我们围成一圈抓住你好了，你真的快吓死的样子。”越七戏谑地说，阿赤也同意地靠过来。帕特里夏左右都有了依靠后脸色明显好多了，呼吸平缓不少，也有了眯着眼往下看的勇气。
“现在我们还有30秒。来吧。”看着显示屏幕中的高度到达了合适数值，越七便开口下达指令。另外两人点点头，一个收起了享受游戏的神色，一个更加努力地克制恐惧。三人同时松开手按下肩膀上的按钮，降落伞应声而开，再被牢牢攥在手中。三人下降速度明显减慢。
但即将到底地面的时候，帕特里夏还是功亏一篑地尖叫出来。已经落地的阿赤仰起头还没来得及安慰她，更上方的越七已经放声笑出来，哦什么E国私立女校养出来的优雅淑女，看她那狰狞扭曲恐惧的表情啊哈哈哈。
立在地上的阿赤一时愣住，看着越七畅快纯粹的笑容，似乎认不出几小时前那个面上一派温柔精致但内里却恶毒刻薄的女杀手。阿赤并不知道，越七虽然行事歹毒心肠犹如蛇蝎，但都是因为有着高度畸形的自尊。她们二人一副拯救世界的高尚模样让越七好像回到了过去，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比到了泥中，任人践踏，心里不爽到了极点，自然抓住痛处就穷追猛打。但是一个被爱着的人哪怕嚣张任性，又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多少恶意呢？
她仍然和遇到祁一前一样作恶多端，但更多是习惯使然，心里早就开始生了抵触与疏离。
USDS特殊行动小组的人虽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看祁一那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态度就为他不值，常常问他为什么那么爱越七。其实谜面就是谜底。祁一那么爱着越七，是因为越七也以一样炙热而浓郁的情感对待祁一。
是爱上祁一在先还是开始希望向光生长在先，并不明确，但越七其实已经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