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群人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他们用锁链缠绕自己的四肢,手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据说他们用这种方式来束缚心中的恶念,摒弃精神上的贪欲,这时精神与心灵的修行。
西蒙没有锁链也没有镣铐,他赤身裸体在山中生存,渴了便饮用山林见的泉水,饿了便食用树木上的果实,为了活着他舔食山岩上的盐分,为了痛苦他用身体承受一切苦难。
距离塔多领的事情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在杀死泰伦斯与山迪之后,西蒙陷入了彻底的疯狂,无穷无尽的火焰将整个村落燃烧,无数生命在火焰中哀嚎惨叫着死去。当西蒙恢复清醒之后,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占据了他的内心,疯一般的逃离那个地方,直到他逃到了这座山林中。
无数次西蒙都想要一死了之,然后想到那四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想到那整个村落的生命,西蒙便感觉自己双手沾满了罪孽。死亡是最懦弱的方式,他要在这片山林中承受无尽的痛苦来偿还他犯下的罪行。
一只山豹静悄悄的从西蒙身边走过,它瞄准了那只啃食草叶的麋鹿,奔跑,加速,这只优秀的猎手在麋鹿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咬断了它的脖子。山豹衔着麋鹿的尸体趴在西蒙身边,低头品尝自己的战果,吃饱之后又在附近一棵树下挖开一个洞将剩下的食物埋了进去。在山豹离开之后,两只豺狗伸着鼻子走了过来,寻找了一会儿便发现山豹掩埋食物的地方,两只豺狗快速享用完这顿白来的午餐,便又溜达着离去。不一会儿,几只山地鼠叽叽喳喳的跑了过来,将麋鹿尸骨上残存的碎肉啃噬干净,最后来清理残局的是一群蚂蚁,等蚂蚁过去之后,一只麋鹿便只剩下斑驳的骨架等待着大地净化吸收。
“这世间最本质的规则便是弱肉强食,何必自己折磨自己?”一个声音从西蒙心底响起,那是卡莫斯,也可以说是西蒙自己。
西蒙安静的站起来,他要去一处瀑布那里,只用那样狂暴的水流才能带给他心灵片刻的平静。
“即使你不杀死他们,他们也会死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终归是死,死在你的手中与死于其他方式并没有什么区别。”不知是什么时候,一个声音出现在西蒙内心,诸如此类的话语便一直在西蒙心中响起。
不知为何,现在的山林似乎刻意的将西蒙遗忘,野兽对他视而不见,寒冷对他犹如春风,甚至山顶崩落的岩石也会避开西蒙的身体。他曾经在野兽的利齿下忍受疼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在山脉的暴怒中挣扎求生,那些苦难让西蒙在承受的同时获的灵魂上的安详,当这些全部消失的时候,他便感到一种孤独与烦躁在心底翻腾,这让他感到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再次化身恶魔,给这个世界带了灾难与痛苦,那是,西蒙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恢复清醒。
“是时候走了。”西蒙对自己说。
心底的声音戛然而止,西蒙有多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他就像一块山岩,无声的面对内心深处的絮叨,却从未有过任何反应。
西蒙只是淡漠的走着,脚步的方向是山林的外面,那里是人类的世界。
孤独,从来都是最难以承受的痛苦,而这种痛苦会悄无声息的让情绪变的低落、忧郁、焦躁不安,最终变成一种精神上的疾病,会轻易将一个生物的灵魂击垮。西蒙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遏止内心的恶魔,可是他知道,无论是自杀还是发疯都会让自己换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西蒙一步一步的向外面走去,当他走出山林时,看到了广袤的荒原,看到了隆起的山丘,看到了远处袅袅的炊烟。
咔,仿佛有一层东西破碎,西蒙感受到了烈日的炎热,感受到了寒风的冰冷。无论是禽鸟走兽的叫声,还是花草树木的气味都是那么的生动,而西蒙内心一直絮叨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失了。
一条瘦弱的小狗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一瘸一拐的跑到西蒙脚边,张开的嘴巴露出细密的乳牙,狠狠的咬在西蒙腿上。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大概是太饿了,它的牙齿连肉都难以撕开,何况是西蒙坚韧的皮肤。
“跟我走吧。”西蒙轻轻把还在努力的幼犬提起来抱在怀里,没有了母狼的照顾,这只幼犬很快便会沦为其他肉食动物的食物。
无论在哪里,水源都是最为珍贵的财富,拥有水源的土地才能生长青草和树木,才能喂养牛羊搭建房屋。特雷普镇便是一个水源充沛的小镇,在那条婉转的小河两岸开满了美丽的郁金香,每当到了郁金香盛开的季节,便是小镇最为繁忙的时候,姑娘们采集美丽的花朵调制成沁人心脾的香水,从外地赶来的游客不顾春寒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西蒙叔叔!西蒙叔叔!”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捧着几朵紫黑色郁金香冲进屋子,后面跟着一条半人高的白色猎犬。“这是爷爷新培育出来的花色,我偷偷摘了几朵送给你。”
停下手边的活,西蒙轻轻的捏了一下小女孩肥嘟嘟的脸蛋,“小缇娜又调皮了,被爷爷知道了可是会被打屁股的呦。”
“才,才不会!”缇娜一手举着花,另一只手心虚的放在身后,上次犯错被爷爷在很多人面前打屁股,导致半个镇子都知道了这件事,缇娜闷在家里三天都没敢出门。
“这是送给我的吗?很漂亮。”西蒙结果小姑娘手里的黑色郁金香,清淡的花香从盛放的花朵中传来,优美的弧线配上郁金香修长的姿态,紫色的花瓣略带点幽暗的黑色,顶端却张扬着血般的艳红,神秘而优雅。
“爷爷说它叫夜皇后。”缇娜扬着小脑袋,两个大眼睛扑闪地盯着西蒙,“西蒙叔叔,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西蒙一个脑崩弹在缇娜脑门上,这个死丫头在胡说些什么,如果被她爷爷听到,想到那个一脸和善的老爷子拎着锄头追杀自己的情形,西蒙忍不住打个冷颤。
“哼!不理你了!”缇娜揉着额头,小脚恨恨的跺了两脚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嘴里咕囔着。
这个死丫头,七八岁的年纪不知道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西蒙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白犬,从橱柜中拎着一瓶烈酒晃悠悠的出了门。
一个青色的墓碑,一个黑色的棺材,在加上一身灰素的西蒙和一条纯白的猎犬。西蒙倚着墓碑,默默的往嘴里倒着酒,黑色的棺材中空无一物。
“白牙。”西蒙揉了揉猎犬的脑袋,“从山林中走出的时候我以为我活着是为了封印我心中的恶魔,可是,现在我才慢慢明白,我活着仅仅是因为自己不想死。即使我曾经犯过那样的错误,我还是不想死。”
西蒙费力的爬到棺材上躺好,看着蔚蓝的天空,听着周围的鸟语虫鸣,感受着徐徐春风,这是生命的气息。六年前的那一夜已经慢慢的在西蒙心中淡化,悔恨不仅没有成为西蒙精神上的惩罚,反而成了他借以偷生的借口。或许这就是人性,在时光荏苒中稀释一切,刻骨铭心变成无关痛痒,给自己打造的坟墓成了躲避内心信念的洞穴,西蒙感觉自己一点点变得懦弱,更为可怕的是他很享受这种变化。
“其实,这样也挺好不是吗?”西蒙将手中的夜皇后放在棺材顶端,挺身跃下,为了维持在特雷普镇的生活,西蒙需要猎取一些野兽卖钱,是的,曾经的骑士变成了现在的猎人。
西蒙与白牙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一直紧紧闭合的黑色棺材却慢慢的打开,一个美艳的女子从棺材中爬了出来,伸手将那几支夜皇后捏在手中,“有趣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