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没有接过那个书册,邪教徒的蛊惑之词不看也罢,帝国和教廷通缉这些巫妖是有道理的,谁知道这些疯子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拯救世界?这么个不着边际的理由,只有那些小孩子才会相信!
见西蒙毫不犹豫的离去,萨罗加斯并不在意,或者说委身于守夜人的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凡人短浅的视线只能看到眼前的平静,却看不到未来的汹涌。当末日降临之时,哭喊着、挣扎着的凡人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也正是因为凡人的愚蠢,才需要自己这些人为他们指引方向!无论世人的眼光如何,无论是追杀还是通缉,自己还有为之一同奋斗的同伴,他们现在一定在为世界的未来默默无闻的奋斗着!
亮光从萨罗加斯手中飞出停在西蒙面前,那是一枚带着白骨色泽的戒指,却又仿佛能够吞噬整个黑夜。
西蒙不解的回头看向萨罗加斯,看到的是一张无比恐怖的面孔,黑褐色的斑点占据了那张干枯的面孔中绝大多数地方,那些干瘪的血肉已经定格在腐烂的瞬间,两个尖尖的耳朵紧紧的贴着头骨,其中一个仅仅残存一半。就这样,这么一张恶心可怕的面孔竟然在笑!零散的几颗牙齿在张开的嘴巴里晃动,甚至能从中看到裸露的颚骨。
西蒙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萨罗加斯要用魔法隐藏面孔,对于一个热爱美丽事物的精灵而言,接受自己丑陋的模样的确是个挑战。
“一枚小小的空间戒指,里面有些钱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还有那本书。”
将骨戒拿在手中,西蒙摇头说道:“真丑。”
萨罗加斯嘴巴张的更大了,夜风从他口腔中穿过,带走无声的狂笑。那枚戒指是守夜人中枯萎之环的标志,西蒙接受了它等于接受了守夜人所意味的信念。
西蒙的身影在黑暗中远去,一个包裹在黑色盔甲中的身影出现在萨罗加斯身边。
“主人,您似乎对这个年轻人很看重。”
“一个有趣的年轻人。”萨罗加斯仰望着夜空,“我有一种感觉,他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变化,你知道,那些生活在地狱中的家伙可不会做无异议的事情,漫长的时间让它们知道很多我们不明白的东西。”
恶魔吗?这些复杂的东西不是自己需要想的,一个剑舞者只需要忠诚的追随主人的步伐,无论是拯救世界,还是与世界为敌!
倚在白牙身上,西蒙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几枚金币不断消失出现,如果当时知道这枚戒指里只有这四枚金币,西蒙一定毫不犹豫的把戒指砸在萨罗加斯脸上,四枚金币加上17阿斯就是那个该死的巫妖嘴里的“有些钱”,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几十本书。哦,还有一对杯子和一包红茶茶叶,该死!这些东西就把这枚戒指塞满了,还真是一枚“小小”的空间戒指啊!
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西蒙咽了口唾液打量四周,他从中午到现在除了那杯红茶滴水未进,恶魔是不怎么需要食物,可是西蒙现在还是人类的形态,而变身恶魔是不可逆的,西蒙还不至于因为肚子饿就把自己推向绝境,毕竟商队可不会召一个恶魔当杂役。
找点东西吃!饥肠辘辘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黑暗没有给西蒙带来任何困扰,可是这附近早已经被萨罗加斯化为死亡之地,别说活蹦乱跳的动物,就连一只虫子都找不到。西蒙之前还为自己离开灰堡时的潇洒姿态沾沾自喜,现在全变成了懊悔,怎么自己就忘记带走点食物,整个灰堡那么大,即便豺狼人再如何搜刮,也不可能带走所有食物。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走的时候那么洒脱,现在想厚着脸皮回去拾荒,西蒙感觉自己遭不住那种尴尬。
“哦,西蒙,你怎么回来了?”
“嗯,没什么,回来捡点食物。”
自己一定会被那个该死的巫妖狠狠的嘲笑,丢尽颜面。
白牙一脸疑惑的看着主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它简单的脑袋还不能理解一个人遭受到巨大的冲击后的不安和慌乱。尽管西蒙不是很相信萨罗加斯口中说的“真相”,可是一件事如果值得这么强大的巫妖,以及一群和他实力相差无几的存在为之疯狂,那么这个“真相”就会变得非常有分量!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还有你跟我一起面对。”揉着白牙的脑袋,西蒙终于从不安中冷静下来,重要的不是那遥远的未来会如何,而是现在,那一群沾满了科隆领鲜血的家伙还在等着自己!
当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奔跑的时候,空旷会将他所有的杂思排空,西蒙现在就是这样,看着荒芜一人的荒原,夜风翻开了他内心的记忆。
克里根家族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平民家庭,大概是西蒙爷爷的爷爷,在一场战争中立下巨大功劳的老克里根用生命为领主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也就是从那之后,仅仅是个护卫队长的老克里根被领主封为骑士,他的名字成为这个家族的姓氏,并且有了属于克里根家族的庄园,虽然老克里根死了,但是这份荣耀和庄园被老克里根的儿子继承。
接下来,克里根家族用生命和鲜血向领主证明了他们的忠诚与勇气,克里根家族的两代人为了获取更多的荣耀投身战场。那时科隆领还不是帝国领土,蛮人和强盗对帝国边境的侵扰不断,西蒙的祖辈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小规模战争中死伤殆尽。到了西蒙爷爷那个时候,克里根家族已经正式成为了一个骑士勋爵家族,虽然这只是荣誉爵位,但是与真正的贵族爵位只有一线之隔。然而,上天没有给予克里根家族一帆风顺的待遇,蛮人集结了最后的力量向科隆领附近所有的人类领土发起反扑,惨烈的战争持续了十余年,克里根家族在这场战争中遭受重创,他们所效忠的领主更是丧失在战场之中。等一切尘埃落尽,与科隆领衔接的荒原上再也没了蛮人的踪迹,人类占据了这片空白的土地。
西蒙的父亲向科隆领新的领主宣誓效忠,贾里德男爵是克里根家族原本的领主家族的一个远房侄子,只是老领主直系子嗣已经全部不幸战死在沙场之上,于是贾里德男爵便继承了其中一小块领土。与幸运的贾里德男爵相比,西蒙的父亲就比较不幸,在《贵族法》的规定中,荣誉爵位是不能继承的,所以西蒙的父亲只能继承那一处庄园和一个骑士的头衔。祖辈期望的落空让西蒙的父亲内心充满了愧疚,战争中留下的创伤更是让这个男人在西蒙四五岁的时候便瘫痪在床。
“西蒙!举起你的剑!”西蒙的父亲坐在轮椅上大声怒道,随即便激烈的咳嗽起来。
年幼的西蒙两手握着差不多与自己等高的木剑,流着眼泪吃力的挥舞。
“不要哭!家族的复兴和荣耀从此就靠在你了!克里根家族没有流眼泪的懦夫!”细长的木条抽在西蒙细嫩的手臂上,留下一个通红的血痕。
“长剑所指,荣耀所在!”西蒙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喊着,稚嫩的脸蛋皱巴巴的不让眼泪落下。
“很好!继续练!”老管家的推着轮椅上的西蒙父亲转身离去,留下一个瘦小的孩子在那里努力的挥剑。
“主人,小主人年龄太小了,这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老管家在走远之后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等我死了就要靠他自己来承担着一切。咳咳。”血迹在西蒙父亲指缝间流出,他的身体几乎到了极限,如果不是放心不下西蒙,恐怕这个男人已经离开了人世。
“等我死了,西蒙就拜托你了。”看着手上的血迹,西蒙父亲面孔上露出浓浓的哀伤。
“小主人现在还离不开您,您可要坚持住啊!”
“我尽力。”
重伤不愈的身体终究没有坚持多久,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西蒙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恐惧和哀伤让这个年龄不到六岁的孩子不知所措。
“西蒙,一定要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一定要振兴克里根家族的荣耀!你有太多的先辈死在这条道路上,而你以后也要为这个道路不惜生命!”昏暗的油灯在幽暗的卧室中明暗不定,床上那个真正的战士也终究抵不过死亡的呼唤。西蒙皱着面孔,一声不吭的拿起木剑,在这个封闭的房间中一遍遍的挥动着。
父亲,我一定会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
在西蒙八岁的时候,贾里德男爵将年幼的西蒙接走,他曾经在战场上与西蒙的父亲结下深厚的友情,而让西蒙接受正统的骑士教育便是他能为那个死去的挚友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骑士学院,上百个来自各地的孩子在这里接受统一的训练和教育,游泳、投枪、击剑、骑术、狩猎、礼仪和学识。骑士作为一个贵族阶层,它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无论是帝国的皇子还是大贵族的子嗣,想要继承他们父辈的爵位都需要先成为一名骑士。这是一个充满着荣耀的称号,是人类缅怀和祭奠那些曾经守护人类的牺牲者最郑重的方式。
在骑士学院,西蒙并非最优秀的学员,甚至由于生活条件的限制,西蒙在力量和耐力上有些偏弱,对于礼仪和学识他也没有那些来自大家族的贵族子嗣优秀。然而,西蒙却从未放弃过艰苦的训练,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挫折和困境,西蒙都咬紧牙关坚持着,一遍一遍的练习着剑术。
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这是西蒙父亲死前的遗愿,也是那个男人最大的期许。
就这样,西蒙默默无闻的在骑士学院中度过了整整八年,这八年中有将近一半的学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了骑士训练,上百人到离去时只有不到五十人。剩下的这些完成训练的学员们高喊着:“忠诚!信仰!荣耀!勇气!”取得了见习骑士的资格,并且得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燕尾长条旗。
十六岁的西蒙骑着学院奖赏的战马回到了科隆领,贾里德男爵举办了一场宴会来迎接西蒙的归来,真正令西蒙开心的是贾里德男爵为他训练了三名扈从,其中一个便是老管家的孙子,另外两位则是西蒙庄园中两个农户的儿子。
时间流逝,等西蒙就要成为一名骑士的时候,强森家族偷袭了科隆领,等贾里德男爵听到消息的时候,强森家族的部队已经抵达了科隆领,战争爆发了,于是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或许,克里根的旗帜可以在这片无主的土地上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