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山,位于杭城西边。这里森林茂密,郁郁葱葱,远远望去如同一块绿色的云,翠云山由此得名。杭城历史悠久,周边名胜古迹、绝妙美景众多。外地人只知西湖灵隐,大多未闻翠云山之名,但在当地流传着不少翠云山的传说。
杭城是华夏一线城市。人口众多,经济发达,交通堵塞,每天上下班高峰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的汽车爬得比蜗牛都慢。穷在闹市住,富在深山居。越来越多的富人宁愿住到空气清新,环境优美的乡下,也不愿意挤在人潮汹涌的大都市里。
位于西湖和钱塘江之间的翠云山就成了富人们置业居家的好去处。而翠云山脚下的锦华豪庭是杭城最豪华的别墅小区之一。凭借优越的地理环境,这里千万元价位的单栋别墅供不应求。一二期全部预售完,三期四期正在紧张的开发之中。
六月的杭城开始湿热起来。锦华豪庭的工地还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来自全国各地的民工用汗水为杭州的建设添砖加瓦。
太阳已经落到山的那一边,工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到工棚。
工棚都是简单的彩钢瓦活动板房。刚建起来的时候光亮整洁。现在大多板面受到了腐蚀,坑坑洼洼的。几个人挤在一间小房子里。房间里的温度比室外还要高。燥热的空气混合着浓烈的汗臭味。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
华夏的民工是最善于吃苦耐劳的一群人。白天他们能够适应各种恶劣的环境,承受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晚上只要有一片瓦能够遮风挡雨就行了。
林海刚刚成为广大民工中的一员。他在锦华豪庭工地干了一个星期的瓦工学徒。这几天,他的变化很大。原本白净的皮肤晒得黝黑发亮。手上磨起了血泡,开始长茧了。年轻的脸上挂着疲累的神情,似乎倒在床上就能睡着了。
屋里摆着六张单人床和一张台子。林海从台子上拿起水杯狂灌了几口,才长出了一口气。
一个星期终于适应了工地上繁重的劳动。十天前,林海还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朗朗书声、书山题海,天真无邪、躁动不安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现在想想校园里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只是那件事击碎了林海的平静生活。
林海咬了咬牙,再苦也要坚持。跟堂叔林东来学做瓦工未必不是一天好路子。现在的大学生多如牛毛,大学本科文凭不再吃香了。林东来手艺好,人缘好,工资比公司里的文员还要高得多。
也许堂叔的路就是林海经后要走的。曾经的梦想变得遥不可及了……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不甘,不甘贫庸!年轻的心是不羁的。林海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刺进了手掌。痛苦提醒着他不能忘记那一件事情。
房间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互相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都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明天放假,晚上一起去网吧玩通宵?”
六月的高考是华夏的头等民生大事。为了给考生创造良好的环境,杭城的建筑工地全部都要停工。工棚里住得都是单身的年轻人。他们不像老一辈恨不得一年能干三百六十五天。平日里工作劳累,工地周边也没有娱乐设施。路远的地方也没精力去玩。连放三天大假,一定要放松一下。
“网吧那是未成年人玩的地方。我们是成年人要去就去发廊做按摩或浴室洗桑拿。”
几声嬉笑,大家心领神会。只有林海一声不吭,不想介入他们的话题。
“小林,你还没有去过吧。晚上我们带你去开开荤。”话题还是扯到了林海的身上。
“你们去玩吧。我留下来看家。”林海平时话不多,还没有融入这个小群体。
“你不去就算了。”其他人继续商量着晚上的事情。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萍聚萍散本是无常。
拒绝了别人等于拒绝了自己。林海离这个小圈子更远了。
屋外天已经黑了下来。林海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地流了出来。清凉的水打在身上驱走酷热。
几块木板钉在一起就是简易的淋浴房。林海全身放松了下来。天上的月光、星光与远处的灯光交相辉映。这古老的城市是如此美丽,如此迷人。
林海穿上干净的衣服,把脏衣服洗干净,晾到屋前的空地上。
房间里的几人动都没有动,还都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平时他们也会抓紧时间洗澡做饭,因为放假大家都放松了。林海一直都在堂叔家吃饭。屋里的单身汉都羡慕他。
林海来到师傅林东来家。林东来跟老婆住在单间里。工地上的房子都比较紧张。许多夫妻对都挤在一间房子里,床和床中间拉上布帘子隔开就是一对夫妻的私密空间。林东来是老工人,跟包工头的关系比较好,才分得了单间。
林东来的老婆叫周红云,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劳动妇女。她白天在工地上做小工,下班后洗衣做饭样样都干。虽然很累很苦,但是守着自己的男人,周红云心里很知足。明年儿子要参加高考了,周红云打算今年多挣点钱,明年在家里陪读。
林东来招呼林海坐下。对于这个听话的远房侄子,林东来一直都有好感。林海小时候人乖读书聪明,林东来常要求儿子跟林海学着点。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林海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唉……现在学手艺也机灵,又肯干,砌起墙来有模有样,林东来也不藏私。林海将来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林东来还是有些替林海惋惜。瓦工是一份辛苦的工作,不仅累,而且特别脏。林东来能够吃下这份苦,却不希望子侄辈也学这门手艺。
“林海,洗过澡了。以后把衣服拿过来,婶给你洗。”周红云在前边的窗前炒菜,“你先看一会儿电视,很快就能吃饭了。”
这个比儿子大不了两岁的侄儿聪明能干,又吃苦耐劳。每天第一个起来,等着一起上工。晚上收工也要把师徒俩的工具擦洗得干干净净的。刚来时那白净得连女人都嫉妒的皮肤,晒得油亮乌黑。手指磨破了吭也不吭一声。这激起了周红云的母性。自从林海来了以后,每天吃饭总要多加一个好菜。
“婶,辛苦你了!”林海坐在一旁看起了电视上的新闻。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林海在杭城全靠林东来。家里还欠着一大笔债,林海希望早日学会本领,早点挣大钱。林东来一家对自己的照顾,林海铭记在心。
“工地上放三天假,你全弟的外婆病了。我跟你婶子也有半年没回去了。我们打算明天回老家,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看看。过几天就回来。”林东来转过头来看着林海。
林全是林东来的儿子,也就是林海的堂弟。老人生病是大事。平日里工作忙碌没空去照顾。老家在邻省,五六个小时的车程,来去也方便。
“叔,家里有事,你们回去看看也放心。我刚出来没几天就不回去了。”林海摇了摇头。一来一回要两三百块钱的车费。林海刚上班,一事无成回去也意思。
“那好。我们不在,你要小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林东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同意了林海的想法。现在的徒弟不想林东来学徒的时候想骂就骂想揍就揍。现在的徒弟精贵着呢。万一出了点事,林东来就没办法向林海家交代。
“出门在外,和气为贵。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千万不要得罪人。”林东来又叮嘱道。
“林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周红云炒好了菜,插嘴道,“我就担心别人欺负他老实。”
周红云洗了洗手,把饭菜端上小桌,关心道:“这几天我眼皮子一直跳过不停。今天家里打电话来说,我妈住院了。不回去一趟我不放心。林海,你不回去的话,就搬过来住两天。这里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丢了又要添新的太麻烦。液化气是刚灌的,米面柜子里都有。我给你三百块钱零用,你要是嫌麻烦就到外面去吃。”
林海把盛好的饭递给林东来夫妇,摇了摇头道:“钱你们带回家吧。出门时我带的钱还没有花光。再说就几天的时间,我自己会做饭,也没有什么大开支。这屋子你们放心,我明天就搬过来。”
“你婶给你,你就拿着。这钱不从你工资里扣,你来杭城,我们还没有带你去逛逛,就当是给你接风的。有空你自己去城里逛逛,开开眼界。”林东来大方地道。
徒弟的工资是由师傅从包工头那里领。发多少给徒弟全由师傅做主。中间的差价就是学费了。
林海推辞了几次,最后还是收下了。林东来一天就能挣到三百块钱,换作林海三天也不一定能挣到。
吃完饭,周红云又叮嘱了几声,才放林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