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在人群里不停的碾转,指挥众人分派食物,一刻也不曾停下来过——因为他很清楚时间越来越紧迫,快一刻钟和慢一刻钟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甘乘羽此时站在一颗高大的树上,笑嘻嘻地俯视着正在责问她的沈在。
“你怎么可以这样骗人呢?为什么骗我?”沈在仰头看着树上的甘乘羽不满地喊道。
甘乘羽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呆子!我骗你?我本来就这行头行走江湖的——没听说过江湖险恶吗?我一个姑娘家的得学会保护自己。再说了,是你大半夜跑来骚扰我,我一个姑娘家的,哪里知道你是不是淫贼,不扮男人万一你见色起意怎么办?”
沈在被呛得哑口无言,想了半天,正待反诘,却听得树上的甘乘羽大喊道:“大事不妙!前方沙尘滚滚,定是朝廷大军前来讨伐。快快去通知杜前辈!”沈在虽然胆大,但毕竟年少,一听这话,惊慌失措地快步狂奔,找到杜成后急急巴巴地说道:“杜前辈,朝廷的大军就要到了!”
杜成听得这消息,面色凝重,立马吩咐身边的人道:“传令下去,每户人家派一人到我帐中来领取盘缠;领了银子后成年男子留下,老幼妇人向西分散逃命!速去速去!”
在一片哭嚎声中,流民们按杜成的命令行事,家家户户在面临生死别离时的场景让人看了不免落泪。杜成一面催促老幼妇女撤离,一面组织成年男子聚合。刚待得老幼妇女全部撤离,众人脚下就感觉得到马蹄轰踏地面传来的振动。
杜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九百多人的男子,个个是满面血污,衣不蔽体。大军踩踏大地传来轰鸣声越来越强烈,让这些流民们个个吓得面若死灰,东张西望,噤若寒蝉。
“各位兄弟们”,杜成开口朗声喊道:“朝廷此番兴师动众前来讨伐,没有成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你们的父母,为了你们的妻儿,你们必须用你们的命换他们的一线生机!你们的头颅明日会高挂在城头上,但是你们的家人会安全地生存下去!”众人听得这话,无不悲泣,却无一人逃离。
杜成转身看着沈在,伸手拍了拍沈在的肩膀说道:“我大哥没收错你这个徒弟,现在,你赶紧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沈在血气上涌,不及细想,冲口说道:“我愿留下来与前辈并肩作战!”
杜成苦笑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这话可是你说过的。你还年轻,赶紧走吧,这不是你的战斗。想想你的父母吧!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怎么办?你要是这样轻易一死,还会牵连他们的!以后见到你师父,请转告他,我并不记恨他,来世还与他做好兄弟!快走吧!”
沈在此时茫然不知所措,甘乘羽从身后拉着他胳膊边拽边骂道:“你个笨小子,气血一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是吧?快走!”
杜成看着甘乘羽拉着沈在走远后,转过身来看着众人,一脸的肃穆。而这时,喊杀声、马嘶叫声混着马蒂轰踏地面的声音已经是震耳欲聋;坨平镇的城门也大开,原先龟缩在里面的官兵也个个扬着明晃晃的刀嚎叫着冲奔过来。杜成举起他那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噬魂鞭”,大吼一声:“血拼到底,死战不退!”众人士气大振,振臂齐声高呼:“血拼到底,死战不退!”
甘乘羽拉着沈在足足走了三里路远的一片树林里,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才停了下来。未等喘息过来,甘乘羽就翻身跃上一颗大树,瞭望远处的战况。沈在见状也连忙爬了上去和甘乘羽并肩眺望。只见那些流民被上万的大军团团围住,远远望去像极了被蚁群包围的小虫子,而这小虫子却顽强地左右冲突,蚁群久久不能得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流民的队伍越来越小,原本依稀可辨的喊杀声渐渐停息了下来,最终只剩下黑压压一片的官兵。
甘乘羽咋舌道:“好险好险!要不是跑得快,这会渣都没得剩!”又看着沈在笑道:“喂,笨小子,姐姐我方才可是救了你一命的喔。你这条命以后是我的了!”
沈在正为杜成与那些流民的死伤心不已,哪里有心情搭理她,遂跳下树转身就走。
甘乘羽见状也飞身下树,看着沈在的背景问道:“笨小子你要去哪里?”
沈在头也不回,有气无力地答道:“回家。”
待得沈在丧魂落魄地进了家门,迎面就看到满面怒容的沈孝先和一面忧虑的赵红霞。
“跪下!你好大的胆子!连你母亲祖传的宝物也敢盗!”沈孝先跺脚怒吼道:“我先前也就觉得你有自己的主张不服管教罢了,想不到你竟然做出这等杵逆之事!快说!你把画藏哪了?!”赵红霞见沈孝先动怒此次不比往常,忙在一旁低声劝道:“老爷别动气,或许是蟊贼潜入咱家把画偷了呢?”又扭头看看沈在说道:“在儿,快跟你爹说,那画不是你拿的!”
“我把画卖了!”沈在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
沈孝先气得拿起桌上的茶杯砸向沈在,茶杯砸中沈在胸口后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是要把我气死才罢休是不是?”沈孝先站了起来,气得全身哆嗦:“你可知道那画是何等的珍贵之物?你卖了?你在家里没吃没用的么?每月不曾给你银子开销么?你卖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不孝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沈在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盼父亲过了气头,而此时赵红霞见沈孝先动了真怒,也不敢再劝,只在一旁抹泪。
“爹,不好了,不好了!孩儿看到好多的官差往咱家走过来!”沈原奔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
沈孝先一听,大惊失色,心里隐隐有不详的预感,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在没好气地说道:“你且起来吧!晚点再跟你算账!”说完走出门去。
沈孝先刚走出门,迎面就走来数十个官差。沈孝先拱手笑道:“小老儿沈孝先见过各位官爷,不知各位官爷造访寒舍有何贵干?”
为首一官员模样的人答道:“沈老爷有礼了。敝人乃是广信府都指挥使严甫。有人举报贵公子沈在私通叛党反贼,资助杜成一伙物资——不知贵公子何在?”这时,沈在走了出来,低声说道:“我就是沈在。”
严甫看着身后一人指着沈在说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这人?”
严甫身后一市井小民打扮的人上前来,却是两年前在镇上与潘大殴打过沈在的其中一喽啰。那小喽啰仔细看了几圈沈在,说道:“大人,应该是他,八九不离十了!”这时,一络腮大汉上前劈脸就给那小喽啰几个耳刮子,骂道:“什么八九不离十!你这畜生五丈开外不分牛马,十丈开外不辨男女,就你那眼神能从城头上看清一里路远的贼营?别凭空诬陷好人!”沈在细看那大汉,却是潘大。
严甫冷声喝住潘大道:“不得放肆!”又冷声对那小喽啰说道:“别怕,本官给你做主。你且看仔细了,今日早晨驾马车至贼营的那人可是你面前的这人?!”
那小喽啰挨了潘大几个耳刮子,看看严甫又看看潘大,哭道:“小人真的看不真切,只是远远的见得个轮廓,就这身板,这身打扮。邻里乡亲阔绰的没几家,这贵公子的打扮也没几人!”
严甫听到这,冷哼道:“先押回去仔细审审!”
“哎呦,你们这些个酒囊饭袋抓不着本少爷就胡乱抓个人做替罪羊交差么?”众官差正欲动手拘捕沈在,却听得一声讥笑从头顶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却见甘乘羽立在不远处的树上笑吟吟地看着众人,身形打扮确实和沈在相仿。
严甫喝道:“你是何人?”
甘乘羽笑道:“本少爷就是今日早上驾马车给杜成一伙输送物资之人,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严甫大怒,喝道:“给我拿下这贼人!”话音刚落,众官差争先恐后地直奔甘乘羽而去。
甘乘羽哈哈大笑,从容跳下树,拔腿就跑,众官差在身后猛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