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问道:“汝宁知府朱新甘去往何地?”
“据说是去洛阳拜访福王千岁。”李公公答道。
“洛阳!福王朱常洵!”崇祯喃喃自语道。朱常洵是崇祯的叔叔,在洛阳有二万倾粮田,有贩卖私盐权,此时的福王,比崇祯更加富有。
余翔如果在洛阳推行特别法,触及福王利益,一场争斗不可避免。福王可是王公贵胄,如果两人闹僵,该如何收场?
转过天来,崇祯皇帝接到余翔请求朝廷对柴可望、程国祥、温直等人正式任命的奏章,惩处苟知县和朱新甘等人的奏章,崇祯将这两份奏章分别转给吏部和刑部,征求两个部门的意见,借机观察各部对此事的反应。
可各部的反应远远出乎崇祯的意料。
第二日早朝,太监刚刚念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台下哗啦跪倒一片,吏部、礼部、刑部、户部、工部等官员皆在其列,联名上奏。
唯独只有兵部尚书杨嗣昌和极少的几名武将未跪。
崇祯翻开奏折,只见上面列举了余翔五大不赦之罪:
一大罪为越权罪,《大明律》规定:凡提拔、任命官职,必须通过朝廷,而余翔竟然未通过朝廷,私自任免朝廷命官。
二大罪为乱了名份、尊卑,致使农奴弃主,家奴私逃。
三大罪为唆使农民离开土地,违背“路引”律法。
四大罪为擅自进行工程建设,设立火器厂,炼钢厂,而律法规定这些事情必须经过工部方可实施。
五大罪为执行死刑未待“覆奏”执行,草菅人命。
奏折上列的五大罪,每条罪都言之确确,毋庸置疑,且有相关律法明文规定。
崇祯拿看着这个奏折,显得极为棘手,此事处置不好,可能会引起一场巨变,甚至会导致国破家亡。处置余翔,中原又要回到乱状,说不定还会将余翔逼反,如果不处置余翔,这些大臣岂能善罢甘休。从而导致京城官场巨震,政体不稳。
见崇祯面现犹豫为难之色,刑部尚书张英高呼道:“余翔罔顾律法,蔑视朝廷,罪不容赦,理应凌迟,请万岁三思!”
跪在朝堂之上的群臣齐声高呼道:
“请万岁三思!”
“请万岁三思!”
“请万岁三思!”
崇祯并不表态,端坐在龙椅上,脑袋里飞快地想着对策。正在这时,有卫兵报告:“朝堂外有百多名士子跪地请愿!”
崇祯怒气冲冲从龙椅上下来,走出大殿,见朝堂外齐整地跪着国子监的一百多名学生士子,齐声高呼:
“余翔骄纵,残暴无道,请万岁查办!”
“余翔骄纵,残暴无道,请万岁查办!”
……
朝堂大臣撺掇士子逼宫,崇祯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如不妥善处理,可能会引起京城大乱。
崇祯皇帝复回大殿,那些官员仍旧跪伏在地,口中高呼:“请万岁三思!”
崇祯坐回龙椅,听着大臣们的高呼声,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这些大臣一见崇祯这个态度,高呼声逐渐减弱。
礼部尚书刘逢元高呼道:“余翔祸害大明,不法办此人,难平民愤,我忠心死谏,愿做比干,请万岁三思!”
崇祯听完刘逢元此言,大怒道:“你等是比干,朕乃商纣?刘逢元,你是何居心?”
说罢,崇祯站起身来,拂袖而去,留下满堂文武,面面相觑,礼部尚书刘逢元吓得汗如雨下。
崇祯来到后厅,长舒一口气,总算找出一个理由从朝堂上退下来,有个缓冲时间好好想想对策。
再说京城,大臣和国子监士子请愿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大街小巷有人张贴有关余翔布告,不出一日功夫,余翔的种种“恶行”在京城人尽皆知,由之前的大英雄,转变为一个恃宠而骄残暴任性的暴君,那些去过东双河镇的大管家们,受主子们的指示,千方百计地诋毁新村,将他们所见所闻,颠倒个说。原来供不应求的新村钢刀、新村币变得无人问津,一些囤货的商人们叫苦不迭。
茶坊酒肆,一些公子哥们,士子们都在谈论余翔及其倡导的新村建设,余翔成为京城里的头条人物,一些人甚至用余翔的名字用来恐吓哭闹的小孩:“你再哭,把余翔招来,把你捉走生吃。”这些孩子便被吓得立马不哭了。
再说薛少回到京城,窝了一肚子火,本想外出去去火,没想到招了一肚子晦气,花万金买回来的黄檀木盒简直成了鸡肋,原本以为会在人前显贵,耀武扬威,可没曾想,还没有来得及显摆,现在又兴起批判余翔的风潮来,高价买回的这些茶都不敢放到明面上,更要命的是,他的这些事还都瞒着老爷子,如果老爷子知道了,到时候还不知会有什么反映。
薛少成天提心吊胆,火气更大,事事不顺心,人人不顺眼,时不常地对着下人一顿拳打脚踢。
这不,他正在家生闷气,有下人小心翼翼来禀报:“老爷!杨大老爷请您去吃酒,您——”
薛少打断下人说话,对着下人招招手,说道:“来,来,过来!我来告诉你去或不去。”
下人无比惊恐,知道又要挨揍,但又不敢不从,只得侧着身子,护着肚子和要害部位,小心翼翼地往前蹭。快到近前,下人哆哆嗦嗦地问:“老,老爷,您有何吩咐?”
薛少猛地踹出一脚,下人哪里敢躲,一转身,用屁股挨上他一脚,一下被薛少踹得向前仆倒在地,薛少上前,对着下人的屁股一阵猛踹,嘴里说道:“让你看老子笑话,让你看老子笑话!…”
下人被踹得哀嚎声惨叫声不绝。直到薛少踹得没了气力,这才停住脚,又叫来一个仆人道:“去告诉送信人,爷今个不舒服,不去了。”
话音未落,有人接过话茬:“吆喝,这不是好好的吗,哪不舒服了?刚才打下人不是还很有劲的吗?”
这是杨少的声音,只见杨少带着几个衙内,已跨步进院,手摇折扇,神神气气!
薛少一见这几人,泄气了,一个他都惹不起,只得脸上堆起笑容说道:“我说几位,怎么有闲心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望海涵恕罪!”
杨少哈哈大笑道:“闲心?我们可是慕名而来,来看看价值万金的黄檀木盒长个啥样?”
后面的几位衙内跟着起哄道:“万金之茶,会不会亮瞎我们的双目啊!哈!哈!哈!”
院落里,想起了阵阵的嘲笑声。薛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有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老,老爷!外面来了好多官人。”
薛少一听,吓得两腿发软,问道:“是刑部的吗?”
下人禀报:“不是,好像是宫里的人。”
话音未落,只见太监李公公在锦衣卫的簇拥下,进了院子。这些锦衣卫一进院子,立刻四散开来警戒,个个手按佩刀,虎视眈眈。
杨少等一干衙内们憋着嘴角,等着看笑话,薛少吓得腿肚子只转筋,头脑发昏。
这时李公公尖声高喊:“薛礼接旨——”
薛少正站不住,一听此言,顺势扑通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微-臣-臣接-接旨!”
李公公道:“传万岁口谕,薛礼不远万里,购得香茗,朕心甚悦,特邀薛礼进皇宫品茶,钦此!”
薛少如坠云雾,磕头谢恩后,忙从屋里取出黄檀木盒,随着李公公前往皇宫。
剩下杨少一行人目瞪口呆,心里五味杂陈!
李公公带薛少来到御花园,惊奇地看见他父亲薛遵宪和皇帝正对坐品茶,有宫女正在为他们沏茶。
李公公上前禀报道:“万岁,薛公子来了。”
薛遵宪一看,薛礼双手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一脸惊诧。
崇祯倒是很随和,见到薛礼,说道:“薛爱卿,来喝茶,怎么还带礼前来?”
薛礼如今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几步,跪倒在崇祯的面前,高声说道:“微臣从河南购得新茶一盒,敬献万岁。”
崇祯微微一点头,李公公上前,收下茶叶。
崇祯起身,走到薛少的跟前,双手扶起薛少道:“薛爱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来呀,赐座。”
薛礼被崇祯皇帝这番礼遇,被整得是云里雾里,薛遵宪一见如此,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个孽子,平素让他低调低调,终于是惹出祸端了。
薛礼岂敢与皇帝和他父亲平起平坐,虽说赐座,他也只是屁股挨着椅子,不敢踏实坐着。
崇祯说道:“薛礼,你品品这茶,与你所购之茶有何区别?”
薛礼呷了一口,忙不迭地赞道:“万岁所赐之差,芳香浓郁,岂是我等能喝之茶,两者真可谓天差地别,万岁之茶在天,微臣之茶在地。”
崇祯道:“喔?听说你所购之茶,乃茶中极品,价值万金。”
说罢,便不再往下说了,看着薛遵宪。
薛遵宪吓得一哆嗦,赶紧下跪道:“微臣管教不严,犬子铺张浪费,祈望万岁开恩。”
崇祯笑容满面道:“薛爱卿,言重了,薛礼知我所好,买茶进呈,理当嘉奖。起来吧!”
薛遵宪这才哆哆嗦嗦平身,不过不敢坐下,薛礼见父亲站立,随之也站起身来。
崇祯一见敲山震虎起到作用,可是这薛遵宪还没有就余翔之事表态,于是继续说道:“来呀,打开这盒子,观茶!”
李公公上得前来,一层一层打开盒子,崇祯取出里面的苏绣,递给薛遵宪,又取出掐丝珐琅工艺瓷罐,把玩欣赏,说道:“这余翔,处处新奇,救助灾民,还可利用灾民之力,修建水利工程,挖煤开矿,如同这个掐丝珐琅瓷罐,构思奇特,无比精巧,不过,有点卖椟还珠之嫌。”说完,看了一眼薛遵宪的破官服,说道:“你手中的苏绣云帕,只怕要价值你身上所穿之官服。薛爱卿,这个余翔,虽然行事张扬,但明码实价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不像朝中某些人,看似低调,可私底下,高调得很,你说是也不是?”
薛遵宪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在内心疯狂地盘算着利害得失,是不是该继续坚持攻守同盟搞垮余翔?不过崇祯的态度明明白白,如果继续违拗崇祯之意,只怕是难以走出这御花园。
他心里叹了一声:孽子啊,如此高调张扬,终于让他走上不归路。嘴里却说道:“万岁明鉴,臣以为还是余翔高调好,修建水利工程,挖煤开矿,看似高调,实乃形势所迫,微臣以为,余翔非但无过,还立有大功,理应将他作为忠贞报国的榜样,予以嘉奖,臣愿意为余翔请功。”
崇祯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好,薛爱卿此意甚好,念你一家忠心为国,朕特封薛礼为通政司右参议,着正五品官衔。”
薛氏父子一听大喜,忙跪地磕头谢恩。至此,薛遵宪不得不与余翔站在同一战壕里,阴差阳错地与余翔结成命运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