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九零后的物质已经比老辈过得殷实一些,可是在这座用泛着土灰色的土砖砌成的学校却是看不出它们有什么改变,依旧是破损的脱了漆的窗户,第二层教学楼上的青瓦上长了几束乡路上寻常的野草,时而在山涧吹下来的疾风身畔摇曳,发出“呜呜呜”的响声,若是有不好学的学生在课堂上打了一个盹儿,准能梦见它们在窃窃哭诉着某只衔草种的鸟儿没有把它们放在何时的位置。
这座学校还是后来修缮过的,否则恐怕都很难让学生入住,这里的教育质量若是被高层领导看到,绝对是不可能容忍的,万幸的是新学校已经在开始修建了,倒是让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看到了教育的希望。
只是要搬到新学校的愿望或许还得延后,因此现在教室里好几个凹陷的水泥地板上盛放着几个塑料盆,这是学生用来端水擦拭窗台和黑板的工具,可是在下雨天却成了接屋檐上漏下来的水,突然教室上方一个蜘蛛网上却是挂满了水珠,蜘蛛网似乎也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像一个在秋千上荡漾的淘气小孩突然手一滑掉了下来,狠狠地砸在课桌上,不一会儿课桌上的方格本子就湿了一大片,老师正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但这却和爬在桌子上睡着的人没有太大的关联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发出了呼噜声。
讲台上三十多岁的老师表情愕然地停住手中的动作,调头看向下方打量了一番,那个打呼噜的学生竟然是平时第二排那个乖巧的男孩张帅,这让他如何不生气,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睡觉,如此大胆,若是不狠狠地教训他一顿,那么以后自己的师威何在?将手中写得只剩半截的粉笔丢了下去刚好砸在他的脑袋上,张帅睡得正熟突然被一个东西砸了脑袋,从课桌上用左手支撑着半边脸,右手揉了揉脑袋,一脸萌萌地看向讲台,那个语文老师已经不见了,难道已经下课了,接着又倒了下去继续睡觉。
“嘭”一声巨响,把刚趴下去的张帅耳门都震得发晕,激灵站了起来看先身旁,原来不知道何时老师已经走到他的身旁,在心中不由埋怨了自己的同桌,老师下讲台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害得自己被抓了个现成,眼睛瞪了旁边的女生。
教他们语文的肖老师是张帅家隔壁的邻居二哥,见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瞪班上成绩最好的女生,更是气得不行。
“张帅,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竟然在课堂上睡觉,给我站到卫生角去醒醒,等放暑假了之后你马上就升初二了,教室里倒是凉快,想想你父母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农活,一切都是为了你,自甘堕落,不思进取,照你现在这个成绩怎么靠得上高中?”
张帅将桌子上的语文书拿在手里,气呼呼地往后面堆放扫地工具的位置,站在那里不敢说半句话,万一肖老师回家告自己一状,那准会被狠狠地收拾一顿。
叛逆就如同一种传染病,几乎到了这个年龄段的人都会产生一种抵触大人的心理,总觉得太阳是围绕自己旋转,是整个世界的主宰,因此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身边的人,这个年纪的我们却并不知晓犯下的过错,就算是知道错误,也很难启齿道歉,任由过错继续下去。
肖建军见张帅乖乖地服从自己的责罚,转身就要上讲台继续讲课,突然听到班上最闹腾的李明磊大叫道:“快看啊,张帅这么大的人了,睡觉竟然还流梦口水,你们说他梦到的是吃得呢?还是美女?哈哈哈。”
只见一个干瘦的男孩趴在张帅后排的桌子上脑袋长长到他的位置上看着湿湿的方格本子,此时捧着他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教室里顿时哄然大笑,一发不可收拾,肖建军呵斥了几声都没有止住。
“张帅,你丢不丢人啊,怎么还流口水,万一把我们淹死了你可就罪过了。”一个和李明磊走得比较近的男生笑道。
张帅是乡里少有的独生子女户,家又住的比较远,再加上他不喜与小伙伴玩耍,所以养成了内向的性格,此刻被李明磊说得满脸通红,他自己是不会流口水的,况且自己才眯了一下,哪里会把本子浸湿,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辩解,伸出手指着李明磊却说不出话:“李明磊,你..你乱说,我才不会流口水呢。”
“我乱说,那你方格本怎么会湿了呢,难道你还想要赖在我的身上,说是我撒尿在你的本子上?”
张帅在班上长得比较乖巧,年纪也是最小的,所以大部分的学生都同他关系比较好,只是此刻被李明磊奚落的语气逗弄得忍不住,纷纷看着他笑了起来,这更是让他觉得自己不被集体所容,羞红的脸蛋优胜过香田乡最高的山峰上的燕山红,自小性子又是软弱,不懂得为自己辩解,想到自己孑然一身,受欺负的时候并无兄弟姐妹为自己撑腰,眼泪如晨雾中积攒在狗尾巴草上的露珠顺着叶子流下来,霎时脸上泛起了两股晶白色的痕迹,委屈得蹲在地上哭泣,就连手里的语文书掉落在地上也没有闲心去管了。
“好了,课堂上哪里许可你们这样哄笑,快点好好坐起开始上课了。”肖建军将讲台上的竹鞭子狠狠地敲在桌子上,这才让这群让他心焦的学生勉强收住声音,从粉笔盒里拿出一根粉笔才抄写了两个字的时候,从身后传来唯唯诺诺的女声,如春天柳枝拂过碧水发出的潺潺之声,正是这声音让张帅一辈子都忘不了,超越了许多女明星的嗓音,就算是只闻其声也能想像得到这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发出的。
正是这仿佛天籁之音的声音温暖了张帅,单纯如白纸的他依旧对这世界抱着美好的幻想,这个时候他心里只有一句感激的话要说“在这一刻,幸好由你。”
待肖建军回头去看的时候正是一个穿着红色短衫的女生,长相甜美,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彷徨不安地将手心里的钢笔不停打转,此刻那毫无生机的粉红色钢笔好似一个旋转的木马一般。
“李明磊,张帅桌子上的不是口水,而是屋檐上漏下来的雨水,请你向他道歉。”
这个身穿红色短衫的女生叫着龙沁园,平时胆小怕事,此刻竟然敢站起来谴责班级里最调皮的学生,这让众人万万没想到,所有人都呆呆地瞪着她,这让她局促不安,手里旋转的钢笔更加迅猛。
李明磊此刻内心无比震撼,他对这个小姑娘是抱有幻想的,进入初中第一眼见到她,就一直想要追求龙沁园,可是害怕自己过于直接地表白吓到她,就采取另一种方法,无时无刻不再她面前表现,原本一个聪明好学的学生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此刻他暗恋的对象却是偏袒张帅,让他愤怒得无法平静下来,亏自己喜欢她这么久,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和自己做对,这是让他不敢相信的。
“龙沁园,关你什么事情,男人的事情,你少插嘴,我说是张帅的口水它就是口水,你这么帮他是不是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平时都不见你和其他人说话,偏偏就对你这个同桌这么在意。”
听到李明磊的话,这群十几岁的初中生皆是在四周八卦起来,在这个贫穷的乡村学校,根本没有什么娱乐设施,篮球都只有校长家里有两个,学生很少能借得出来玩。如果男女学生稍微走得近一点,准是会在学校里传得风生水起,说不定还会闹到家长那里去。
“李明磊,请你别乱说话,我就是看不惯你欺负人,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逞什么英雄,明明就是屋檐上漏下来的水,到了你嘴里就变成其他东西,大家看,这蜘蛛网上还挂着雨水。”
李明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卫生角的张帅,这一切都是怪他,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可能会被龙沁园这样指责。
“哼,就他那副怂样,就只知道躲在女孩子身后,想让我李明磊给他道歉,让他等下辈子吧!”说完之后气呼呼地坐回位置,心中已然将青春期懵懂的好感给掐灭了,或许许多人年少的时候都对有好感的异性萌生情愫,只是世间再洁白的白纸也会被墨色浸透,无法一直保持原有的状态。
坚守本心不易,所以人一过了青春期之后,当初玩得很好的朋友、同学或许就忘记彼此,就算是以后再相遇也回不到当初,同桌的你不知现在如何?多年以后碰上的时候,还能坐在一起聊起那个稚音未蜕的年纪,我们曾在稻香飘进教室的日子,跑到干渴的田里捉泥鳅,从竹林里折断一根青幽的竹竿,劈开竹尖绑上一个圆形的竹环,拱起身子到处寻找蜘蛛网,将找到的蜘蛛网缠在上面,三五一群捕捉蜻蜓、蝴蝶的的趣事。
这所有发生的故事,你还记得与否,我依旧记得。
只是物非人亦非,所有的一切都成为记忆,欢声只存留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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