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茶馆
天色已经晚了,茶馆按说本来已经要打烊,只是不知怎么的今日何然却没有回来,便晚了一些。这间茶馆没请什么佣人,平时都做些小生意,平时都靠何然的爹、娘来操持,喝茶的也是一些熟客。
何然父亲何玉听到街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心头奇怪,此时哪里还有客人会来喝茶?他放下烟,正欲探出头去看,看见一队蓝衣大汉走到他前面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差役。那蓝衣人中的为首一人看见了他,沉声喝道:
“这处便是泰安茶馆吗?”
“怎么了?这是我的茶馆。”
那人打量了一下何玉,问向旁边那差役:“这人是那淫贼的父亲?”
那小差役愁眉苦脸的,一副‘你摊上大事了’的表情,然后‘哎’了一声。蓝衣人大喝一声:“带走!”
何玉还未曾搞清楚情况,一句‘怎么了’都没问出口,就被两名大汉扭住了身子五花大绑,一拳把牙齿打碎封住嘴,话都说不出一句就被带走了。
平州府牢狱
“小子,你犯了什么罪?”
何然迷迷糊糊的醒来。他瘫倒在地上,睁开眼,看见一群穿着囚服的人,围着他唾沫横飞,指指点点:
“这小子长得倒是漂亮,我听说牢头说是他把知府女儿睡了。”
“哟,小子挺能耐啊。”一名缺了牙齿,形如瘦猴的犯人踢了他一脚。“怎样,知府女儿怎么样啊?好不好玩呀?”
一阵哄堂大笑。何然无力回答,撇过头去,他只感到浑身说不出的剧痛,难受。更令他灰心的是,他感知不到流动在身体里的气息,已失去了那力量。
那****夜闯知府衙门,被鹰爪卫带走后,就被连夜严刑拷打。鞭刑,烙铁,开水轮番伺候。他调息运气去尽力抵抗,这才没有被活活打死,但还是承受不住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他就在这里了。
现在他被诬陷到了这里,毫无希望。丘夫子也下狱了,谁有本事来救他?他的爹娘么?他们都是老实巴交,本分了一辈子的人,他们有什么本事能够来救他?一想起这个,他就潸然泪下,觉得自己对不起爹娘。
张老四?他不过是吹牛皮,他真的能撒豆成兵,就不会去说书了。
“问你话,哭什么哭。”那瘦猴样的犯人狠狠踢了他一脚。“生的唇红齿白一副好皮囊,勾引知府女儿这么大能耐,原来就会哭。”旁边一群犯人都在起哄,好不热闹。
“老保,你适可而止啊。”一声沉音从角落处发出,众囚都回头一看,是个方脸上画了一条刀疤的汉子,听他这么一吼,都让开了来。那汉子站起径直向这里走来,他身高七尺,鹰眉虎目,一副威严之象。
这汉子开口喝道:“大丈夫,做了就做了,哭什么哭?算什么男人?脑袋掉了碗大一块疤,哭有什么用?看你这幅弱不禁风的模样,死到临头了,死的还这么难看。”旁边囚犯哄笑起来,他又对他们喝道:“都是落难的弟兄,虎落平阳被犬欺,有什么可笑?”
何然听见这番话,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我……没有……做……”
旁边人又是一阵哄笑。那被叫做老保的瘦猴讥笑道:“郭威大哥,你瞧瞧这油嘴滑舌的小淫贼,啧啧。你没做,那定是有人冤枉你做的咯?”
何然听到这里,以为他真同情他,点了点头,未曾想又引起一阵更大的哄笑。他到底是个孩子,有一股子犟脾气,见他们三番五次的讥笑,一股火就从心头燃起,恨的咬牙切齿。“我没做!”他大声喊出来,愤恨无比,胸口一起一伏,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难受。
被叫做郭威的汉子凑到他跟前:“你没做,那你说说看,是谁冤枉了你?”
何然憋足了气,咬牙切齿,愤然万分,一字一顿道:“雷英,那雷宰相的公子!”
众人一听到‘雷宰相公子’这个名号,霎时间面面相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雷公子来平州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都说雷公子如何有权有势,他父亲在朝中如何只手遮天。狱中囚犯都开玩笑说你得罪雷公子会如何如何,没想到眼前竟然就有一个这样的人。
郭威一对浓眉拧在一起,听了何然说雷英之事,叹道:“这便没有法子了,雷英那样的人,你是得罪不起的,更何况你还将他……罢了,你是个好人,但可惜这世间是奸人当道,好人没有什么力气去反抗,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囚犯们听到这一节,一下都称赞起何然来,说他是条好汉。这些犯人们多也是贫苦人家出生,这一年圣上要征伐海东国,官吏横征暴敛,许多人吃不上饭就铤而走险,最后入了狱中。听到那权贵雷公子被何然踹中下体,都哈哈大笑,幸灾乐祸。
外面的牢头忽然过来,囚犯们一看,身后还跟着两名鹰爪卫,立时就噤了声。那牢头对鹰爪卫点头哈腰,打开牢门。两人走进来,一眼看到何然,立刻便将他提起来带走了。
知府府邸
“指挥使大人!”守在雷英卧房门口的两名鹰爪卫士向一个匆匆赶来的中年人躬身一敬。
“公子怎么样了?”那中年人仪态威严,身着紫色锦衣,带着一柄雪白的利刃‘龙牙’。这就是‘剑尊’至无极,他本是当世第一高手,后来投靠朝廷,做了鹰爪卫指挥使。
“公子……醒过来了,只是……只是……”那鹰爪卫神态窘迫,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着说着便浑身颤抖起来。他们负责保卫雷公子,现在却出了这等事情,指挥使哪里会饶过他们?至无极哼了一声,吓得那两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冷汗淋漓,口中叫着:“小的罪该万死,求指挥使大人开恩!”
至无极微微抬起头,仿佛看着两只不足为道的蝼蚁,漫不经心的回道:“你们自裁罢。”
两名鹰爪卫如释重负般,不停的磕头:“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开恩!”至无极理都不理他们,径直推开门,走进屋内。两人相望一眼,又对屋内磕了一个头,随即拔刀自刎了。
雷英面色苍白,躺在床上,身边大夫、下人看见至无极进来了,都连忙让开。雷英见了他,委屈的叫了一声:“师……父……!”
至无极走到床边,道:“我已经听说了。你不要灰心,不过是凡胎肉体而已。”雷英闻言痛哭失声,至无极喝道:“你莫要哭,我问你,你看得出那少年的武功路数么?”
雷英摇摇头:“徒儿……徒儿一直没发现有个人趴在房上,他也没有使什么……特殊的招数,但,但就是很快……挡不住。”接着他还不忘恨恨的道:“我一定要让这个小贼……碎尸万段!”
至无极又问道:“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雷英虚弱的点点头,嘴里还在咒骂着令他断子绝孙的何然,至无极却陷入了沉思。雷英自幼跟随他习武,天资虽然谈不上一流,但在天下也难逢敌手。这边陲之地的小子,哪里会有这样的功夫,令雷英都无法感觉到?
莫非……他是一个修道者?
至无极想到这里,对随从吩咐道:“那小子来了么?把他带上来。”
两名鹰爪卫把何然带进屋里。何然此时已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至无极用手把住他脉,让人把他头抬起来,这就开始问话:
“你想不想掉脑袋?”雷英听了这句话,愣住了,狂呼道:“师……父……我一定要杀了这恶贼!”
至无极喝道:“住口!为师自有分寸。”
何然也愣住了,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还准备怒骂一通。他见这中年人目若朗星,满脸虬髯,一副威严之象,不似雷英这般轻浮的贵公子,心中居然有些动摇了。
至无极沉声道:“你还想不想见你的爹娘?你还想的话,就如实回我的话。”
何然仿佛抓到了一线生机,他到底还是孩子,虽然性子倔强,但突然对这中年人有了一点好感,连忙点了点头。至无极沉声问道:“你这身真气,是你自己修来的?”
何然一愣,他以为至无极也是修道者,摇摇头,忙道:“是青岚师父传给我的。”他知道青岚什么伏魔宗中的人,他看此人道貌岸然,语气友善,以为面前这人也是修道中人,没准还能看他面子放了自己。
至无极一愣:“青岚?是伏魔宗的青岚?你是伏魔宗的弟子?”
何然赶忙点头,至无极露出一副‘天助我也’的神情,微微一笑。何然还以为他是示好,也跟着呵呵傻笑起来。这时听得至无极道:“好,你是好孩子,来,过来,给雷公子磕头认错。”
何然听到这一节,皱起眉头。雷英在他看来是猪狗不如的畜生,让他向此人磕头,可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至无极沉声提醒:“你还想不想见到你爹娘了?”
何然咬咬牙,他对父母亲人,朋友老师看的比什么都重,他死是其次,可怜爹娘只有他一个独子。于是他跪着爬过去,咚咚咚给雷英磕了三个响头。雷英恨恨的‘呸’的一口口水吐在他脸上,何然只作没发生,道:“雷公子,小人罪该万死,恳请公子大人大量。”
雷英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师父。至无极道:“英儿?为师说的话,从不会反悔的。”雷英扭过头去,至无极将何然扶起,令外面的鹰爪卫将他带下去,并嘱咐给他食物,干净衣裳和房间,好生伺候。何然谢过了他,心满意足的走了。
何然走了之后,雷英愤然道:“师父,真就这么把他放走了?他这般伤害徒儿,师父!”
至无极冷笑一声:“放心罢,为师会让你心满意足的。”接着他哈哈大笑:“伏魔宗的人竟然也在这里来招募弟子了,看来这些正道人士也按捺不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