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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紫华山之战一万年后,大周国,平州府,泰安茶馆

“老仙人凝神一念,他已修得金仙之体,神通广大。抄手抓了一把豌豆,洒在地上,登时就化作千千万万金衣金甲的兵士。这些兵士个个威武高大,手持长矛,口中喊着杀声,一齐向那魔头冲去。”

“但那魔头身高八十八尺有余,青面獠牙,横眉竖目,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了的?魔头抬足一顿,山摇地动,那金甲兵士霎时间就死了大半有余!”

“虽然魔头这般厉害,老仙人却不忙不慌,从袖中掏出两支笔,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从云中降下一青一黑两条飞龙,缠住那魔头……”

一名衣着破落的说书先生依在茶馆的门柱上,摇头晃脑,唾沫横飞的说着。听到这里,几名茶客都讥笑他:

“嘿,张老四,你说的这些劳什子,都是你自己瞧见的?”

“你抓一把豌豆洒在地上,好让我们哥几个瞧一瞧这神仙戏法!”

“就是,说有什么意思!”

被称作张老四的说书先生尴尬的笑了一笑:“这……这乃是祖宗时的上古仙术,非除魔降妖时,哪里能轻易动用呀。”

茶客‘嘁’了一声道:“那你说的这般厉害,倒是先变几个豌豆给你自己充充饥,变一身好衣衫给你自己。下回也别叫我们来讨茶喝了!去去,到别处去!”

张老四摇摇头,边念着什么‘世风日下’之类的话,叹着气就要往外走。这时一只小手忽然拉住他衣袖,张老四回头一瞧,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童,贼头贼脑,眉清目秀,有几分聪明机灵的模样。这孩子手中拿着茶壶,原来是这家茶馆的少东家何然。张老四见了那壶茶,嘿嘿一笑,道:“你是又要来问我这些……这些修仙之事么?”

何然点点头,用稚嫩的声音充满好奇的问道:“张老四,这世上真有仙人么?”

几个茶客又在一旁起哄:“别上他当,小东家,他就是要骗你一壶茶呢!”

张老四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作严肃状,答道:“仙人自然是有的。我们这世间的山川河流,万物终始,都是洪荒之前由那仙人所创造的。不过,严格说来,他们也不能叫‘仙人’。”

何然睁大了眼睛,奇道:“那叫什么?”

张老四摇头晃脑,只瞥着他手里那壶茶。何然心领神会,立时给他斟了一碗。张老四接过来,喝了一口,半晌后才徐徐道:“他们应该是‘神’。凡间没有人见过他们,也不知他们是甚么模样,只知道成仙之后,在天界才可以见到他们。只是飞升了的仙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旁的茶客又讥笑道:“张老四,那为什么我们都没见过甚么成了仙的仙人?”

张老四轻哼一声,理了理他肩上的一块破布袋,驱走蚊子,答道:“那乃是因为当今世间没有灵气了。世上万物之中,所受灵气不一,便有差异高低。凡间之中,人为万物之灵,灵气之益所受最多,便有智慧悟性;猿猴巨兽次之,然亦有智慧卓群之异种;至于禽兽畜生,虎豹豺狼,所受灵气之益更少。”

“阴阳灵气郁结,化生万物,亦有与混沌相依,便成大地山川,河流湖泊。山川之中,有灵气旺盛所在,这便是所谓‘灵山福地’了。灵山福地中,又有草木为依,多受泽被,反之亦有吐纳,贡献灵气,便成了修道之处。人之所谓修道而后成仙,便是吸纳万物精华,采天地灵气之过程,因此佼佼者能超凡入圣;动物畜类之中,也有因机缘巧合吸纳灵气成精,幻化成人的,同理视之。至于灵芝奇花,则依其根植而纳灵气,但因其枯荣一瞬,多为人畜菜食,绝鲜有超脱其态者。传说也有动物修炼成了精的,那便是妖仙了。”

“天地初开之时,世间全是修炼所需的灵气。这天下山川,处处都是福地,这天下江河,条条皆为灵渠。那时人类虽然蠢笨蛮横,杀父吃肉,娶母为妻,与畜生无异。但汲取了这天地灵气许久后,也渐渐变得聪明了起来。”

“那时修炼者众,应当说,那时人人都是修道之人,多少都会一点道法,不会的,反倒才是稀奇事情哩。”张老四这番话讲的何然心神往之:“那,那时候的人,也是不必做什么劳力的了?”他问道。

张老四点点头:“自然是这样的。但人间虽乐,总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于是,那时人们便希望找到法子,往神仙所在的天界去。这便是‘升仙’之说了。草木千年成精,畜生千年成人,人修千年也可成仙。人间中那些杰出之辈,一个个都在登仙石上升了仙,去往那天界之中了。”

何然这小鬼头又给张老四斟上一壶茶,问道:“那为何现在没有灵气了?”

张老四摇摇头,道:“你这话问的不对。灵山福地依有残存,但已经不可多得了,修道之人更是极难寻觅。传说这是因为数万年前的一场变故,但究竟是什么变故……”何然以为张老四又要卖关子了,赶忙添茶,哪里知道张老四摆手推开,摇了摇头:“这老夫也不知道呀!哎,少东家,你是好心人,我姓张的多谢你今日的茶了。答不出的,我也不便吃你的白茶,告辞了!”

张老四说这话时装出一脸淡泊之色,看的何然更是钦佩。“那,那,您说现在到底还有没有修道之人呢?”

张老四捻着胡须,佯作思索状,悠悠说了一句:“机缘自有时,天机不可泄。”言毕,已不见了人,只留下还沉浸在无限遐想中的何然。

张老四刚走出茶馆,便捂住小腹,一脸尿急之色:“哎,到底是老了,得快些找个方便的所在……就这后院墙根好了!”

何然倚在门边,还沉浸在张老四描绘出的那幅图景之中。他想要是能够碰到修道之人,如张老四说的那般撒豆成兵,御剑飞行该多好呀。哪怕只要能让他见上一见,都已心满意足……

刚想到这里,头上就‘咚’的挨了一暴粟。“哎呀。”他捂着脑袋回头一看,父亲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你个死娃子,正事不干就知道胡思乱想,醒醒,客人叫你上茶了!”

“噢!”

夜晚,餐桌上

“娃子啊,你今年十一岁了吧?”刚一上桌,何然的父亲冷不防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何然马上意识到父亲话里有话,他‘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爹?”

“爹这些年经营茶馆,攒了一笔钱。你比其他的孩子机灵些,也到了岁数,爹准备送你去丘老夫子家读私塾。你认真用功读书,以后考了功名做了官,光宗耀祖呀。那时候我们全家都跟着沾光!”

何然天性并不喜欢读书,更别提做什么官了。他从小喜欢摆弄一些七七八八的小东西,又喜欢胡思乱想,那些之乎者也的文字,他看不懂,也不想看。何然的父亲也没有读过书,一家人就靠着这祖上传下来的茶馆度日,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父亲突然想起让他去读书?

他爹见他不说话,当他是不愿意:“娃儿啊,别想那些什么神仙、道人的事儿啦。这世上的神仙,只有一个。”

何然一听到‘神仙’就来精神了:“什么?爹,你见过神仙吗?那张老四说没有人知道神仙长什么样呀。”

母亲见状,偷偷一笑:“他啊,总念着那张老四,不知道给这破落老头儿骗了多少碗茶了。”

何然却一本正经的看着父亲,等着答案,这时候听得他父亲正色道:

“那神仙便是皇上!便是那天子!这天底下哪有比帝王大的,哪里又有什么旁的神仙!这皇帝若是不高兴,不说撒豆成兵,一纸圣谕便能让人头落地,他若高兴,你便富贵荣华不费吹灰之力。这天下四海都是皇帝他家的,下面这些给他做奴才的,当官的哪个不是威风凛凛?我从你爷爷手里经营茶馆二十多年了,今天来的两个知府衙门的差役,说什么我这茶馆扰民这样的荒唐理由,千方百计要从我这里要好处,一下就要了十两银子去。”

父亲说到这处,不由得怒从心起:“娃啊,你要是当了官,我们家就不会受得这般委屈了,你要当了官,就不会受人欺负了!你一定要出人头地,不然就要被人欺负!”

母亲这时候插一句嘴,喃喃道:“娃儿,等你当了大官,天天吃烧饼,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咱家里哪会像现在这般节衣缩食,让他们羡慕去!”

夜里,何然在铺上翻来覆去,想着今日爹娘说的那些话。他自幼就知道皇帝是天下的主人,也听过那知府如何横行无忌,差役如何蛮横得意。他并不曾迷恋这些,甚至有几分厌恶。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张老四口中那般逍遥自在,瑰丽多奇的修仙世界。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那些仙人呢?他不曾知道。他想,要是自己能学得一成本事,什么差役、知府、皇上又算什么?

只是这世间的仙人,又去哪里找得到呢。倒是这皇帝,当官的,天天听人念起,好像才是正道。

迷迷糊糊之间,他又睡着了。梦里,他总是能看到一些奇异的事物……闪着光的石头,六片月亮……一触即碎的天墙。那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但他却确信,有些事情,就是他命中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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