赮毕钵罗同赦天琴箕安全回到了翠环山,素还真对他们回来感到不放心,担心是否会被下了那咒术或者蛊虫,连忙施了针,探脉寻了一番,发觉二人除去身上血迹斑斑,看上去颇为狰狞以外,却是没有任何伤势,甚至外伤都没有。
原本二人应该疲惫不堪的精神,如今却是神采奕奕——这着实太过奇怪。
不是素还真不相信二人,而是此事太令人生疑了。就连他,也不得不怀疑眼前二人,是否是敌人假扮,甚至是——二人的背叛。
“素还真,可否让其他正道先回避?”赮毕钵罗自知这些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他,以及素还真,都不希望为了这高悬九天的神界,而在苦境乃至怪贩妖市又掀起一波浩劫。
苦境,已经经不起更大的冲击与动荡了。接二连三,未曾静止的风,令苦境这欲静的林,摇晃得风雨萧条。外加这几乎是短短一个星期,便令苦境减少了至少二至三成的人口,这二至三成,看似少,却需要几年,才能恢复过来。而若是这几年之内,又发生了大战,那么,苦境,就真的会被别处觊觎着这块大肉的势力一举吞噬。
他们终究只是几个人,他们也不是神,他们能为苦境挡住十人、百人、千人甚至是万人——可若是十万、百万人呢?原本已是摇摇欲坠的苦境,真的可以抵挡得住么?
“哼!你们一定是串通了那幕后黑手,才会什么事都没有!”突然,那年轻道士怒气冲冲地提剑冲出来,竟是直接将剑,直直地对准了赮毕钵罗,“你们害死了我师父,害得我灭门!我要你们偿命!”说罢,竟是将剑一横,便是元功上身,环绕剑上,就要刺向赮毕钵罗。
“赮!”赦天琴箕心中一急,竟是化出船琴来,挑弦便是要出手。
“住手!”一声浑厚的怒喝传来,只见一页书手持拂尘,一甩拂尘,便是将那年轻道人抽得后退数步,刚刚凝聚而成的元功,登时溃散下来。
“前辈!他们串通敌军,我要他们偿命!”那年轻道人仍是怒不可竭,甚至不顾一页书先天的身份,对着一页书大吼。
“放肆!”一页书一怒,周身气息顿时如暴怒的雄狮般涌动起来,竟令赮毕钵罗都不由得有些压抑之感,暗叹一页书高僧根基果真深厚,自己的确还有许多需要学习。“未听二人解释一二,便将罪名横加冠之——这等气度,怎堪大用!汝,才是丢了汝之师门的脸!”
“我!”那年轻道人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甚至双目都有些充血。他实在是怒,怒师门被灭,更是怒就连号称“公正”的一页书,也只会偏袒自己人!
“听过二人解释,方才能下定夺。怎能直接称二人串通敌军?二人就不能因为有其他可能么!”一向气度宽广的素还真也忍不住批评一二,“楚风少,你自幼入道门拜师,莫非连这点忍耐能力都没有?若是他日,叫你当了大用,那你岂不是会因为一己之怒,不分青红皂白地害惨了许多人?”
那被唤作“楚风少”的年轻道人紧紧握着剑柄,浑身都在颤抖着。最终,留下狠狠地一句“哼”,便转身冲了出去。
“啊……(他……)”叶小钗犹豫着是否要去追。
“让他冷静一下吧,毕竟,这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素还真长叹一声,“他这样,也无可厚非。毕竟,他还年轻,我们不能以对于我们的气度要求,去要求一个年轻人。”
“唉,他……”原无乡突然幽幽叹了一口气,“他让我想起了莫寻踪……莫寻踪,莫寻踪,到了今日,真的,再寻不到踪迹了。”
“好友……节哀。”倦收天也不由得罕见地叹息了一声,甩了甩拂尘,拍了拍原无乡的肩膀安慰道。
众人,这样沉默了下来。不知是因为突然而来的悲伤而不知再说些什么,还是为了哀悼在数场大战中牺牲的正道,又或许是在缅怀,自己身边那些逝去的、重要的人们。
宛如昨日,还在身边打着趣,今日,似乎只是那么眨眼之间,时光就匆匆而过,那个人,或许是那些人,就像是一捧洒下的尘土般,再寻不见踪迹了。那还未牺牲的人,又或许,是许多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隐了踪迹,此生,也许再也见不着那人,再也称不上一句熟悉的——“好友”了。
身旁仅存的这些人,太值得珍惜了。珍惜得,都希望能让自己一人,留下那么多人。
明知战场上,是最无情的。也许,所有人都死了,但唯独你没有。所以,你不得不承担这份痛苦,以及自加的“罪孽”。
有时候,没有死,却未尝是一种幸福。
“我……将我们碰到的事,向各位一一叙述吧。”赮毕钵罗终究开口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对此时所有人沉默的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放开声音来说。
“也是,当务之急不应当是缅怀逝去之人,而是尽力地保护身旁还存在的人。”素还真点了点头,振作了精神,勉强自己从对风采铃的昔日那点点滴滴的温存中苏醒过来。
梦,该醒了。
从得知风采铃死讯的那一刻,他便暗中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地保护身边重要的人们,他不会再让他们,变成多少年后愧疚而悲恸的梦了。
他要捍卫着现实。他不愿留在梦中。
梦,终究是梦。梦累了,会醒的。
“恩。赮毕钵罗,想来,你们应当是遇上了不同寻常的事。”苍想到了玄宗,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那些事,分明是都忘记了的许许多多的简单的事,犹如被丢弃的小贝壳,丢在了记忆沙滩的角落,此时,却被茫然在记忆中走着的他,恍然间轻轻地拿起,然后,突然想到那些人、那些事。
“是。”赮毕钵罗将自己与赦天琴箕苦战重伤时的事一笔带过,却重点叙述了那名为“戮”的始作俑者所做之事,那名十四翼的妖媚女子同“戮”的交流,还有那份记忆,与那妖媚女子同他们说的那件事。
最后,赮毕钵罗将那片红色羽毛取了出来,将它交给了素还真。
“她说,需要滴上琴箕的鲜血,才能使用。”赮毕钵罗说道。
赦天琴箕收起了船琴,却是带着一分不可置信,一分自我质疑般的语气,甚至带着几丝恐惧,唯恐自己会是怎样不可知的身份,最终不得不和正道战友们敌对。她说:“以及,我发现……好像……有一种东西,与我能发生共鸣,随后我便能见到那些记忆。”
“是,我也是发现琴箕失了神后,我方才一恍惚间,才落入了记忆空间。”赮毕钵罗不会看不见,或者应当称作是感受不到赦天琴箕心中最深处的恐惧以及溢于言表的忧心。他不敢做太大动作,只敢拍了拍赦天琴箕的肩膀。
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他变成一只秦假仙口中的“happypolo”了。
简直高兴得要飞起。他从没敢于这样做过,今天终于忍不住碰了碰赦。
结果很不错。
指尖的触觉,软得像水,却又柔中带刚。
素还真他们,似乎是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开始细细地谈论起该如何办。片刻,素还真说道:“我认为,应该由我们几个,陪同他们前去。现在法阵也竖立起了,但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我们不可能一直缩在这处小地方,并且,百姓们不可能同我等一般辟谷,时间久了,未免会出现******。而最终的源头,应该就是那名与琴箕面容相似的‘戮’了。不管怎样,我们至少要搞清楚,她的目的何在,再论‘阻止’。”
“恩。并且,我认为应当同赦天琴箕才有共鸣,想必是必须带着赦天琴箕前去。”一页书点了点头。苍接下话茬,又说道:“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此去却又凶险,区区几人定当不够。如此,便由我、素还真、一页书、叶小钗、双秀,以及赮毕钵罗和赦天琴箕一同前去。而翠环山这里,有剩余魔吞不动城成员镇守,应当无事。”
“也好。我们便快去部署,如今失魂者只是暂时退去,应当过不多久又会卷土重来。我们应当在失魂者归来前,前往堕落神渊一探其中。”原无乡说道,“我与倦收天便先去通知魔吞众人做好部署工作,以及令各位正道安抚好民心。”说罢,双秀先行离开。
“那我与赮,就先下山等候了。”赮毕钵罗开口说道。
二人突然觉得,素还真他们,好像用某种眼神看了他们一眼,但注意时,却好像又不存在了。大概是神经紧绷太久了,有些疑神疑鬼了吧。
“若是有事,赮毕钵罗一人或许护得吃力,我去下山保护。”苍甩了甩拂尘,说道。
“啊。(我也去。)”叶小钗也道。
“暂别。”素还真同一页书欠了欠身子,苍与叶小钗也一同随着前面二人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