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往昔种种,不可追思。
谢瀛洲根据从白重楼那里得来的信息,马不停蹄地行了将近一月,终于到达了丁蒙山。
据白重楼所说,百多年前白家先祖白梦沂确与忘忧谷有些交情,可白梦沂之后忘忧谷避世不出,与铭剑山庄并不再有往来,是以他对忘忧谷也了解不深,只能说出丁蒙山这一大概的位置。
这几日,谢瀛洲几乎将丁蒙山各处角落探了个遍,却没有一点发现忘忧谷的迹象,心中不由的生出些许失落,可他仍旧不能放弃。奔波了半日,累得口干舌燥,掬了几捧山泉饮入喉中,谢瀛洲在一旁平整的巨石上坐了下来。
林木葱郁、清泉叮咚,谢瀛洲看着这生机盎然的丁蒙山,不禁想起自己将近四十年的苍白生涯。
他本是天之骄子,从小便显出了极高的习武天分,不但有名师指点,还得了名剑“瀛洲”,并偶然通过观察北归的鸿雁自行领悟了一套“断鸿剑法”,一时风头无二,世人谓之“断鸿公子”。
那时大战初起,举国上下抗敌气氛高昂,武林之中的仁人志士亦是纷纷投身边关,丝毫没有如今的颓势。在南武北向两位前辈号召之下,谢瀛洲义不容辞地加入了抗敌报国的行列,凭着一身高超的武学,“断鸿千里一剑仙”的名号越来越响。正是在那时,他遇到了那个浑然脱俗的女子,向寒前辈的千金——向飞烟。
同为北武林一脉,每次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时,旁人都不得不叹一句英雄美人。飞烟对此倒是不甚在意,毕竟年少热血,还经常与谢瀛洲商讨战事,慢慢地,他们发现很多时候栗军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也不能取胜,他们归因于燕国皇帝的御驾亲征大大提高了燕军的士气。于是,他们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刺杀燕皇慕容彧。
当然,这个决定其他人并不知晓,他们两人自负年少英才以为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最终还是吃了年轻的亏。行动失败后,飞烟被俘,谢瀛洲独自逃脱,自责之余却是后悔莫及,若是他提早知道飞烟将遇上她一生的劫数,他一定拼死也不让这一切发生。
两个月后,向飞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她还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她爱上了那个雄才伟略的燕国皇帝慕容彧。向寒前辈大怒,将她严密看守起来,可她还是逃了。她逃走的那一晚,谢瀛洲站在角落里看着她倔强的身影愈来愈远,却没有出手阻止。
她做了燕国的皇妃,再也没有过问过战事,只是安静地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可她越了解她的丈夫就清楚地知道栗朝的腐朽和不可救药。一年后,她诞下了一个女儿,为远征在外的燕军增添了一丝喜气。
可是这个新生儿触痛了向寒的神经,这是他的女儿为向家和中原武林添上的一笔耻辱。
终于,德高望重的向寒前辈秘密召集了多名中原武林高手,亲手策划了一场杀局,目标却是他自己的外孙女!谢瀛洲十分“有幸”地参与了这次谋杀。
那一天,落月城中燕国的小公主被刺客劫持,向飞烟认出了父亲的身影,百般心酸,却还是拼命阻止侍卫军放箭。
在一众黑衣人逃至落月城外时,谢瀛洲看到一身白衫的向飞烟从高高的城楼之上跃下,像折翼的飞鸟一般重重跌落。那是她对向家的赎罪,希望能换得女儿的平安。
那一刻,谢瀛洲心里突然好恨,但他不知道该恨谁。恨这满口仁义的武林正道?还是恨那侵犯中原的燕国铁骑?到底是谁害死了他心爱的烟儿?
谢瀛洲发疯般地抢过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就此消失在众人眼前。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终北国。
落月之役后不久,没有保住自己女人和孩子的燕皇慕容彧失了御驾亲征的心思,动身回了燕都,留下平南王统领战事。
谢瀛洲回到中原之后就听说了向寒两年前过世的消息,只是不知他临终前可有后悔当年所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