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村,听名字人人都会以为是个与高山有关的村子,其实这只是个坐落在一马平川地势上的村镇。村子周围臭水沟子、烂泥湾到处都是,唯独见不到与村名相符的那座高山。
这个有两千多口人的村子所处的地理位置,是个偏的不能再偏的地方。本国最近的一个城镇离此也有好几千里的路程。近三十年来,人们见到的最大的官就是村长。
或许有人会问那三十年前呢?三十年前啊,还没有这个村子呢!
这个地方是一处流放地,方圆数千里都是无人区。村民是内地一些流民和囚犯挑选搭配来的。这也算朝廷的恩典了,流放到这里是为了不让他们祸害别人,也好歹是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些流民囚犯倒也生命力顽强,自从来到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夜劳作,开花结果。人口在三十年里翻了近六倍。从三百多人变成两千多人。
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村民们这些年来的收入主要来源于土地,副业则是臭水塘里逮蛤蟆,烂泥湾里捉泥鳅。
种地需要靠天吃饭,老天赏脸,村民的生活就会好过些,老天要是翻了脸,村民们的生活也就掉进了烂泥湾。
今年老天的脸色倒是不错,晴,晴,晴,晴……
大太阳每天高高在上,轻蔑的扫视着世间众生,那眼睛瞪的,让草木皆枯萎,庄稼打起了蔫。臭水沟,烂泥湾也变成了跑马场。
“喂,你,叫的就是你。你个小兔崽子,你大点声,告诉大成哥,你叫什么?”
问话的是个墩墩壮壮的半大小子,身边还围了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伙伴。被问话的则是一个正背对着他们蹲在臭河沟子里赤着手挖泥巴的又黑又瘦的少年。
这少年看上去像是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不只是长得黑瘦,身上的衣服也是窟窿眼赛渔网,将能遮住要紧部位。
他听到那些人的问话并没转身,仍然伸手在泥巴里使劲抠着。问话的那个叫大成的半大小伙见少年没回答自己的问话,觉得很没面子,就走上前去踹了少年一脚。
少年虽然没回头,后背却像长了眼睛。就在大成的脚踹过来的同时,他身子一歪,躲开了。
大成这下有些措手不及,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脚插进稀泥巴,身子一阵儿乱晃,终究是不甘心的倒进泥巴坑里。
和大成在一起的几个人见此情景立刻围了上去,骂骂咧咧的就要动手。
少年猛然站起身,手臂也随之从烂泥坑里拔了出来。带着腥臭的泥水回身朝几人甩了过去。一张极其普通平凡的脸也随之出现在众人眼前。奇怪的是,没有人注意他的长相,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手上。
“啊!蛇……大蛇……”
黑瘦少年手里赫然攥着一条黄乎乎的大长虫,身子不停在半空盘旋游动着,似乎随时都会朝几个人扑过来。
虽然这些人都比黑瘦少年年龄略大,可也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见到此情此景,也顾不得许多,立刻作鸟兽散,就连大成也连滚带爬的从泥巴坑里迅速爬出跑掉了。
黑瘦少年不屑的撇撇嘴,抓住那条“大蛇”的尾巴在空中使劲甩了几圈,吧唧抽到地上。然后拎起来扔到一个破烂的草篮子里。提着篮子转身不紧不慢朝村子走去。
一路上,少年不时弯腰捡拾地上的枯草和路边枯萎的树木枝杈,到村头的时候,居然也有了不小的一捆。
嗯,明天的柴火和伙食算是有着落了。少年心里很是满足。此刻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村头那几棵树的后面露出的半张脸。
黑瘦少年抱着柴草挎着篮子沿着村边的小道回到家中。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两间依着别人家猪圈修建的破破烂烂的茅草房,估计一阵儿大风都可能会将其刮倒。
少年兴冲冲的走进屋,把篮子和柴草放下,拿起一副扁担和水桶向村头那口苦水井走去。
村子里一共五口井,都是当年负责押送的官兵修筑的,其他四口井都是甜水井,只有这口井是苦水井,水质差的连牲畜都不肯喝。
今年大旱,村子附近的河沟都已干裂的不成样子,这几口井却还勉强能打出救命水。于是这些甜水井都在村长的规定下实行了有偿限量供应。这口苦水井虽然并不在有偿限量供应的规定之内,却因为水质太差反倒很少有人光顾。
少年来到苦水井畔,熟练的将水桶挂在井绳上,手摇辘轳将水桶放到井底,手抓井绳一甩一提再一沉,耳中听得噗通一声,少年快速摇动辘轳,将满满一桶水提了上来。
砰,两只水桶落在少年身侧。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不修边幅的彪形大汉站在身后,正眉头紧皱的看着他。少年没吭声,照旧将空桶挂在井绳上放入井底。
就在少年将打满水的桶从井里拎出来的时候,身后传来“哗”的一声。少年回头一看,见是那大汉正将他提的水往自己桶里倒。见少年看他,大汉把倒完水的空桶往地上一扔,
“怎么着?小子,不服气啊!不老实把你扔井里去。老子是看得起你才弄你两桶水,到家那两头驴肯不肯喝还不一定呢!”
少年默默的看了大汉一眼,低下头把水倒进大汉的桶里。
大汉咧着嘴心满意足的拎着水走了,少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再次打了两桶水。
当他东倒西歪的挑着水快到家的时候见好多人围在自己家附近,少年心有所感暗叫不对,扔下水桶快速的拨开人群走过去,却立时傻了眼。
刚刚还是好好的家,,此刻竟烈焰滚滚,屋内不时传来凄惨的呼救声。
“妈……”
少年被叫声惊醒过来,疯狂的喊叫着,转身朝人群外挤去,虽然处在焦虑状态,他却仍然保持着冷静的头脑。水能灭火,人群外有两大桶水。
挤出人群的少年再次傻了眼,刚刚放在这里的两大桶水竟然不翼而飞。
“水,水呢?我的水呢?”
少年终于失去理智,他大声尖叫着,没有人搭腔,他身后似乎根本就空无一人。
少年转身看向那些围观的人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满是无助与乞求。他多么希望在这个时候有人能帮他一把呀!
“谁家有水?救人啊!救命啊!”
没有,一个都没有。所有人都很淡漠的望着跪伏在地上的那个少年。仿佛觉得一切都无足轻重不屑一顾。
高山村的人都是流民和囚犯的后代,见惯偷鸡摸狗,见惯你争我夺,见惯逞凶斗狠,见惯生死相搏。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这种人。在这种环境里适者生存,如果你不习惯,那么要么死,要么还是死……
逃,逃不行吗?
这里离着内地最近的城镇也要几千里的路程,沿途泥沼遍地,毒蛇毒蜂无数,三十年来从没有人敢去尝试。他们虽然对别人的命并不看重,对自己的命可很是珍惜。
少年绝望了,他扒开人群再次冲到火堆前,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已无力阻止,火堆里除了火苗的噼啪声已无其他任何声息,不由揪心的难受,忽觉一阵儿天旋地转,竟昏死了过去。